很显然,他这是在浪费时间,他得把红豆冰扔到垃圾桶去。 转头,温礼安就看到站在身边的人,还是白的尼龙裙。 这次因为距离近,温礼安看清女孩瞳孔的颜,和她的头发一样是黑的。 黑的瞳孔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对面的广告牌。 女孩也不理会他愿不愿意,径直说:“上帝就住在那个城市,我心里有很多事情要和上帝说,周一我希望上帝能把我家门口的仙人掌变不见那我就可以回家了,周二我希望我能在路上捡到十比索用来购买画画的颜料,周三我希望那个骂我的孩子在路上摔一个跟头,周四我希望睡一觉就能长大,周五我希望那个欺负我妈妈的白皮猪门被了红萝卜。” 真是外向的姑娘,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随随便便袒心声,温礼安决定不要去理会她。 然而—— “我认识你,你每天这个时间都会从这里经过。” 这话一出,温礼安心里有些不高兴,那种不高兴类似于被逮到什么痛处似的。 “我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到教堂去,帮神父打扫教堂需要一个钟头,打扫完教堂神父会把把图书馆的钥匙给我,在教堂呆一个半钟头后神父让我帮忙他准备晚餐,准备完晚餐,离开教堂大约在六点二十分,从教堂走到这里需要十五分钟,”温礼安加重声音,“我也不想这个时间点经过这里。” 在温礼安说这些话时女孩一边吃着冰一边看着他,说完,她还在吃着冰看着他。 不高兴变成了恼怒。 “我每天这个时间点从这里经过和你没关系。” “我没说你每天从这里经过和我有关系。” 女孩的话一出,温礼安莫名地觉得丢脸,为了赶快驱赶那种丢脸的觉,温礼安指出:“你每天穿同一件衣服不觉得难受吗?” 一边说着一边做出受不了汗臭味的表情。 “我的衣服可不臭。”女孩一本正经。 “得了吧。” “我骗你做什么?”女孩扯了扯自己的裙摆,“这是我衣柜最好的一件衣服,为了来见上帝我才穿的,而且我回去都会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不信你闻看看,还有香皂味呢?” 女孩说得没错,的确随着女孩抖动着裙摆,周遭有淡淡的香皂味。 不过,温礼安手里还握有糗女孩的事情,这事情是他刚刚从冰店老板那里听说的。 冰店老板在温礼安光顾冰店时问他想不想吃免费的红豆冰,厕所距离冰店比较远,要跑一趟厕所需要找个人帮忙看店,如果他愿意帮他看店的话他会给他一支红豆冰作为酬劳。 冰店老板还说这主意是一位黑头发的小姑娘出的。 温礼安自然知道那黑头发的小姑娘是谁,穿着布料好的尼龙裙,每天吃着天使城孩子们一个礼拜才可以吃到一次的红豆冰,把自己假装成为跟着爸爸妈妈来到天使城旅行的外国人。 尚年幼时,被说贪嘴可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情,也是能攻击到对手的绝好武器。 于是他问她你的红豆冰在那里买的,女孩给他指出通往冰店的路。 这就对了。 为了让筹码更加牢靠,温礼安又问“你自己掏钱买的吗?” “当然。”女孩马上说。 嗯,很好,贪嘴加上撒谎,老师们眼中的不良典范。 “我说,贪嘴的姑娘,”不慌不忙说着,“你就不觉得羞吗?为了吃到红豆冰你连那样的主意都想出来。” 女孩一呆,迅速转过脸去,面对着广告牌,那是做贼心虚的人该有的表现。 这可是讨回脸面的好机会,温礼安继续说着:“你不仅贪嘴而且还撒谎了,来这里和上帝说话也是骗人的吧?我猜是你家里来了男人,街上的孩子不和你玩,你没有地方去了才来到这里装模作样。” 他的话成功让女孩涨红着一张脸,女孩转过头来,下意识间温礼安踮起脚尖。 两个人面对面。 比自己还高出一丁点的人涨红的双颊下是红润的嘴,瓣也不知道粘了什么水水的,给人一种觉,把那水水的瓣含在嘴里一定可以出甜甜的味道。 芒果味?草莓味?混合花香味? 在他把这三种味道和那水水的瓣联系在一起时,冷不防一声叱喝。 女孩口中的那声“小子”让温礼安皱起眉头,现在他可是那个占上风的人。 “你没有我高,”女孩用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语气,“我猜,你的岁数也没我大,我妈妈说岁数大的人不要和岁数小的人计较,所以小子,我原谅你刚刚的胡说八道。” 温礼安脚尖再踮起一点:“红豆冰也是胡说八道吗?” 这会儿,女孩觉得她个头高一点就可以轻易搁倒他,扬起手想揍他:“走开,不要来烦我。” 妈妈在一名跆拳道教练家帮佣,那位跆拳道教练和妈妈情不错,每个周末妈妈都会把他带到她工作的地方,那位跆拳道教练心情好时会教他一些基本功。 要扣住那只瘦胳膊绰绰有余。 扣住那只瘦胳膊,稍微一带女孩就跌倒在地上。 女孩就跌倒在他脚下,白裙摆距离他的鞋子也就几英寸距离,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想了想,脚往女孩的裙摆上踩。 白的裙摆印上他的脚印。 很好,拍了拍手,跌倒在地上的女孩此时还想踹他一脚,闪开,朝女孩做出再见的手势,朝着公路走去。 十几步左右,背后传来女孩气急败坏的声音“我的裙子?!坏小子,以后要让姐姐遇到了一定饶不了你。” 坏小子?姐姐? 温礼安停下脚步,回头看。 那女孩还站在那里,周遭被淡蓝光晕所包围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天使城的孩子,白蓬蓬裙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来自于童话世界的小公主。 小公主? 不不,那只是站街女的女儿,长大后她也将成为一名站街女。 朝那女孩挥手,学着天使城的痞子们挑逗姑娘们的语气:“姐姐,长大后我肯定会去找你,到时记得给我打八折。” 再过数十步,后脑勺挨了一颗小石子,扔小石子的主人冲着他“坏小子,待会我会和上帝说让你掉进臭水沟里。” 一个小时后,女孩的话实现了一半,温礼安没有掉进臭水沟里倒是掉进了河里,那时的他还不会游泳。 妈妈站在河岸上大声叫着“君浣,快来救礼安。” 那个一头自然卷发跳进河里的男孩是他的哥哥君浣,妈妈第一任情人的孩子。 当晚,温礼安发了高烧。 --- 那场高烧过后,近半个月温礼安没有经过那个广告牌,教堂他还是每天都去的,只是他选择从稍远的那条路回家。 不经过那个广告路牌倒不是被那场高烧吓到了,也不是因为女孩的那句“坏小子,以后要让姐姐遇到了一定饶不了你。” 不经过那个广告路牌其原因是温礼安在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把那女孩的瓣想象成芒果味、草莓味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不仅不好而且偶尔间还带给他羞的觉。 那羞等同于某天君浣招呼他上街,偏僻小巷里君浣和他说礼安我给你看好看的。 那窗户看似遮挡得严严实实,其实不然,君浣用小树枝捅开那层塑料纸,捅开塑料纸,有着好孩子长相的君浣笑得很奇怪。 顺着君浣的指示,把眼睛凑近被小树枝挑开的空间,温礼安看到了女人白花花的身体如白蟒蛇般住另外一具黑身体。 这是天使城经久不衰的旋律:男人和女人。 回去路上,君浣问他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以后不要带我来看这些。”他回答。 年长他五岁的君浣叹着气说礼安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数月后的某天,温礼安再经过那个广告牌,淡蓝的站点空无一人,站在那里发了小会呆,往冰店走去。 温礼安从冰店老板那里打听到,那女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 拿出一比索温礼安和冰店老板买了红豆冰。 站在广告牌前,抬起头,一口一口吃着红豆冰,这一次温礼安还是没能广告牌上看出什么。 只是,那在口中化开的红豆冰似乎没以前那般让人讨厌。 温礼安发现他想不起那女孩的模样。 穿着白尼龙裙的女孩留给温礼安的印象大致上是皮肤特别白,黑发黑瞳,再仔细去想的话那张脸模糊成一团。 偶尔,温礼安走在街上,遇到黑头发的女孩时目光会下意识间停留,皮肤不够白,也没有水水的嘴。 1997年初夏,喜力啤酒的广告牌被拆除,这一年,温礼安知道了广告牌上的城市名字。 那座一到夜晚就变成淡蓝的城市叫做里约热内卢。 里约热内卢,葡萄语译义为:一月的河。 传说上帝用六天的时间创造了世界,第七天创造了里约,第七天为上帝的假,上帝利用假期间创造了里约城。 里约城的人们深信,那座上帝在假期期间创造的城市和这个世界不一样,就像他们深信着,上帝一直住在这座城市里。 喜力广告牌被拆除后,温礼安某天发现那家有卖红豆冰的冰店也消失不见了,关于那家冰店有人说冰店老板死了,有人说冰点老板原本就不是属于天使城的人,他只是回到他家乡。 喜力广告被拆掉后换上一家德国啤酒商的广告,广告牌依然和站点相互凝望,只是那站点不再出现穿白尼龙裙的女孩。 关于偶尔会想起白尼龙裙女孩的这个现象,经过反复思考后温礼安把这种现象归结为忿忿不平。 这一年他的身高突飞猛进,他可以确定再次遇到那女孩时肯定能把她比下去。 1998年初夏,德国啤酒商的广告牌也被拆除了,之后那个地方一直都是光秃秃的,天使城的娱乐产业越来越不景气了,广告并没有给啤酒商带来多少效果。 再之后,广告牌前的站点也被海鲜餐馆取代,海鲜餐馆白天门可罗雀,但一到晚上就热闹非凡。 这些都是温礼安从君浣那里听来的,温礼安已经很久没经过那里,因为他们搬家了。 搬到有新鲜空气的房子去了,新房子依然简陋,但门前有一望无际的绿稻田和从窗前淌过的小河。 房子妈妈的新男友出了一半钱。 妈妈的新男友来自澳洲,他朋友们称呼他为“老查理,”老查理也没多老,就因为他长相偏老、举止一板一眼面子、外加喋喋不休故而得到“老查理”的别名。 这一年,温礼安得到在教堂最有名望的卡莱尔神父身边帮忙的机会。 一有时间温礼安就会问卡莱尔一些问题,以及卡莱尔神父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好几次卡莱尔神父都会触摸他头顶“礼安真是好学的孩子。” 再之后,卡莱尔神父把他书房钥匙给他。 在温礼安从卡莱尔神父那里拿到钥匙的当天晚上,费迪南德女士很高兴,嘴里语无伦次说着“礼安,你没让妈妈失望。” 这一年,温礼安走在天使城的街道上时,已经不再下意识间去找寻,街角那群孩子里有没有混着黑发皮肤白皙的女孩。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