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必须回王府了,他若再不回去,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就该被他大哥占去了。 太-祖之制,亲王嫡长子年及十岁时,授金册宝,立为王世子。次嫡及庶子皆封郡王。待亲王年及四十还无嫡子,始立庶长子为王世子。 今便是他父亲的四十整寿了。 裴玑拾掇好之后,去跟瞿家众人作辞。 瞿翮是要随着裴玑走的,瞿素不愿让人察觉出他与瞿翮是祖孙,给瞿翮改名何随。 瞿家众人皆是依依不舍。许氏夫妇含着泪不知说些什么,瞿素一直沉默坐着。 瞿翮宽道:“我会护好阿玑的,你们不要忧心。”他如今已经长成了拔儿郎,功夫十分出。 瞿素将孙儿叫出去,低声叮嘱他一番。 他让自己孙儿跟着裴玑,除却让孙儿去挣从龙之功的私心之外,也确实是想给裴玑一个助力。裴玑回王府之后,身边需要有一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去帮他办事。而瞿翮是最好的人选。 瞿素拍了拍孙儿的肩,语重心长道:“万事与阿玑商量,他脑子比你好使。” 瞿翮按了按眉心,苦着脸道:“您说我什么我都认,只是您能不能给我改个名儿……何随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像是个小厮的名字啊。” 瞿素把眼一瞪:“哪儿来那么些废话!这名字也不是让你用一辈子,他功成,你便改回本名。” 裴玑怀着心复杂来与瞿素话别。瞿素对他恩同再造,又关切备至,在他心里,瞿素是再亲厚不过的师长。 裴玑叮嘱瞿素要加意留心自家身子,直说了两刻钟也停不下来。瞿素叹口气,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 裴玑听出瞿素的嗓音喑哑,偏头一看,笑道:“先生哭了?” 瞿素低头擦了擦泪,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怕你欺负我孙儿。” “先生这样说,我可要伤心了,”裴玑说着话突然伸臂上前抱住瞿素,“我可是很舍不得先生的,方才想到要走,已经哭了一回了呢,先生居然没有舍不得我?” 瞿素被他抱住时,眼泪又止不住地冒上来,含泪笑着在他后背上打了一下:“你这混小子,故意惹我哭。” “那是先生教得好。” 瞿素伸手抱了抱面前的小少年,哽声道:“我的阿玑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不过还是要记得我代的事,不可破戒。” 裴玑郑重点头:“先生教诲不敢忘。” 瞿素打量他几眼,笑道:“阿玑目下真的比我高了,这个年岁上就能有这样的身量,将来怕是要长到房梁上去了。” 裴玑挑眉:“这身量再加上我这张脸,够不够诓个媳妇回来?” 瞿素笑道:“够了。不过我眼下觉着你不必靠脸娶媳妇了,靠着一张嘴就成。” 从瞿家出来后,裴玑又连不舍地回望了好几眼,才上了马车。 襄王府今十分热闹。郭氏正使眼示意裴琰去给裴弈敬酒祝寿,就听人报说外面来了个少年,自称是王府十年前走失的小公子。 郭氏见裴弈竟真要将人请进来,当下道:“王爷,阿玑走失了十年了,怕是已经……”郭氏顿了顿,面带悲戚地拿帕子点了点眼角,“此番怕是哪个阿猫阿狗假冒阿玑之名,骗富贵来了,王爷何必理会。” 一直未曾开言的姚氏道:“次妃怎知不是呢?” 郭氏冷笑看她。 她早就将裴玑当成一个死人了,只等着过了今就去提醒王爷请旨册立她的琰哥儿为王世子。 郭氏本没把什么门外的少年当回事,但等那少年进来时,她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四周出奇的安静,跟着就听到一道尖利的鸟叫声。 他还带了只鸟? 郭氏抬头呵斥道:“哪来的乡野鄙……”她一句话未完,就在看清楚那少年的面容时生生顿住了。 裴琰方才离席去方便,等回来时,就瞧见一个少年背对他站着,那少年肩上竟还立着一只灰鹦鹉。 裴琰一句“你是谁”还没问出口,就见那少年回过身来,似笑不笑地看着他:“你就是大哥么?十年不见,都有些认不出了。” 裴琰一愣,跟着见鬼似地瞪大眼道:“你是我那倒霉弟弟?” 郭氏狠狠瞪了裴琰一眼。裴琰这才惊觉走口,连忙捂住嘴。他居然把背地里的称呼说出来了。 但这实在是不怪他,眼前这个少年长得真是太像他父亲了,就算不是他那倒霉弟弟,那也肯定是他父亲的某个私生子啊! 裴弈哪能不认得裴玑,他这十年来暗中去看过他好几回了。只他不能说破,只好装模作样地询问了裴玑几个问题,最终确定他就是那个十年前走失的王府嫡子,当场认下了。 郭氏堵得险些背过气去。裴玑那厮怎么会没死呢,她多想拦着王爷啊,但那少年长得真是和王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任谁也不能说不是王爷的儿子,何况那少年对答如,丝毫不错。 但是郭氏很快就振作起来。裴玑纵然真的回来了又如何呢,一个在外面漂泊了十年的野孩子,指不定是在哪个旮旯里长大的,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样的废人,有什么好怕的? 郭氏一直以自己的儿子为傲,王府里只有阿琰一个哥儿,她的琰哥儿是王爷当世子一样教养长大的呢,那个乡巴佬野孩子比得了么? 不仅郭氏,王府中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裴玑虽然回来了,但王爷并没有立他为王世子的意思,众人因此越发轻裴玑。 裴玑见连下人们都不拿他当主子,倒是没有发怒。他转身就去找他父亲,只是路上碰见了前呼后拥的裴琰。 “哎,”裴琰拿着一把折扇去戳裴玑,“你到底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裴玑迅速闪身避开,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径直往前走。 “我跟你说话呢,”裴琰锲而不舍地追上去挡住裴玑的去路,“你耳朵聋了?” 裴玑瞥他一眼,突然伸手一把揪住裴琰,当就是重重一拳,又一把甩开他,斜踹他一脚。跟着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径往裴弈的书房去了。 裴琰身后的小厮们都傻眼了,刚来的那位居然敢打大公子? 裴琰一头栽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裴玑渐远的背影,愣了片刻,坐在地上愤愤大喊道:“你竟然敢打我!你这土包子!给我等着,我告诉父王去!” 裴玑步入书房时,裴弈正在低头看一张京畿地形图。 “父王,”裴玑面沉冷地看向书案后的父亲,“我要去一趟京城。” 裴弈抬头道:“阿玑怎有此意?” “楚圭反,父王不是正想知晓京城那边的状况么?我可以去为父王跑一趟,”裴玑讥诮道,“来证明我才是那个能助父亲成就宏图霸业的儿子。” 裴弈沉默片时,点头道:“也好。只你千万当心,不要暴身份。” 裴玑冷笑道:“这我自然知道,不需父王提醒。” 正说话间,裴琰敲门进来,一瞧见裴弈便冲上去告状说裴玑打他。 “父王,这天底下哪有弟弟打兄长的道理,阿玑真是反了天了,”裴琰抓着裴弈的手臂,“父王一定要主持公道啊,我可只是问问阿玑这十年去哪儿了,结果他不说就算了,竟然还打我!” 裴琰说罢便得意洋洋地乜斜裴玑一眼,等着看他倒霉。父亲最看重他了,裴玑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算个什么东西! 裴弈真的恼了,但不是对裴玑。 “你是不是欺负阿玑了?”裴弈一把甩开裴琰,“一定是你待阿玑态度轻慢!我早听府中人说了,你本不把阿玑当你兄弟!你这孽障,懂不懂什么是手足?” 裴琰傻眼了,他父王这是中了?从前不是这样的啊,从前他都是想怎么他那倒霉弟弟就怎么的啊,他父王从来不管。 裴弈非但狠狠训了裴琰一顿,还着他给裴玑道歉。 裴琰只想哭,打人的是裴玑,凭什么让他给裴玑道歉!但他父亲一意坚持,他不得不勉强跟裴玑赔了个不是。 裴玑神淡漠地看着这一切,转身出了书房。 他此番不预备在京城久留,因而只是简单地准备了一下便启程了。抵达京师时,正是融融的时节。 裴玑途径京郊杏林时,忽然听到一个女童的呼救声。 他原本不想停留,但那女孩儿哭喊得十分凄惨,他终于慢慢停了步子。 何随在一旁低声道:“少爷,闲事莫理。” 裴玑却是不动。他也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从前的他和这个女孩儿一样,一样孤立无援。 裴玑突然对何随道:“去救她。” 何随一怔,正想再劝,但见裴玑神坚定,咬牙道:“成。” 何随带着几个护卫奔过去,命人上前将那两个正扑上去猥-亵女童的歹人制住,方一刀结果了,却被随后而来的裴玑阻住。 “我忽然想起来,”裴玑扫了那两个氓一眼,“这事未免太巧了一些,我担心这两个与楚圭有关。父亲留意着楚圭,楚圭自然也防着父亲。” 何随也警醒起来,点头应是,命护卫将人押下去以待鞫问。何随见裴玑转身要走,一把拉住,指了指那边的灌木丛,小声提醒道:“少爷,那里还藏着一个……那个女娃娃怎么处置?” 既然此事可能牵扯到楚圭,那就不可轻忽大意。何随虽是个厚道人,但也知道该狠则狠的道理。 裴玑顿了顿,片刻后道:“去吓唬吓唬她便是,不要让她将今之事说出去。” 何随犹豫着道:“少爷就不怕她也与楚圭有关联?” “应当不是,”裴玑想起方才那女娃娃的哭喊,“她方才的求救是真的,装是装不来这样的。”那女孩适才吓得音调都变了,那是极度恐惧之下才会有的失控表现。 何随点头,转身去威胁躲在灌木丛里的小女孩。 “不许把今的事说出来,知道么?否则,”何随没有吓唬小孩子的经验,想了想才继续板着脸道,“否则打你股!” 那小女孩狈地趴坐在灌木后面,脑袋上沾了几草,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何随身后,忽听他凶神恶煞地恐吓她,吓得一个灵,点头如捣蒜。 何随这才意离开。 落后何随鞫问了那两个歹人,发现还真的只是两个氓,便直接将人结果了。裴玑听何随回了话后,点了点头。 何随叹道:“据那两个赖子说,他们本是来杀那女娃娃的,但是临了瞧见她生得玉雪粉,忽起了念,想先后杀。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当即就宰了他们。那女娃娃也是命大,若非遇着我们,今该是何等凄惨。” 裴玑道:“用老爷子的话说就是,这女孩儿命中该有这一段因缘。” “少爷也是做了一件好事,”何随笑道,“说不得会有福报的。” 裴玑容淡淡。他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而已。 回到广宁卫后,裴玑将京城这边的局势大致与裴弈说了说。裴弈对儿子的表现十分意,只觉瞿素教导有方。 裴玑这回是刻意在他父亲面前展现的、他知道只有让他父亲看到他的价值,他与母亲的子才能过得更好。 但他清楚,只是去一趟京师是不够的,于是在接下来的子里,他刻意在方方面面出尽风头。 他是出了风头,但裴琰却要哭了。他父亲每回考察他们兄弟俩的功课,他弟弟都能对答如,但他有些就答得磕磕绊绊。裴琰觉得真是见了鬼了,不管他父亲问什么,裴玑那家伙总能接上,可他不应该没读过书么?难道拐子还负责送他进学堂啊? 裴玑不仅读书厉害,骑功夫上也十分出。他每回都裴琰一头,但不知是不是凑巧,每回只是以毫厘优势胜出。裴琰气得肝颤,他那倒霉弟弟每次都在他以为他要赢的时候泼他一头冷水!并且裴玑若是胜出他许多倒也罢了,他也算输得服气,可裴玑偏偏次次险胜,他恨得直磨牙,却不得不在他父亲面前装大度,扭曲着一张脸夸赞弟弟好本事。 裴琰从前一直认为自己是十分优秀的,但裴玑回来后,打掉了他一身骄傲。裴玑从京城回来没多久便被立为王世子,裴琰因此更加不平。 郭氏觉得裴玑就是来报仇的。她可不愿意眼看着自己多年的经营毁在裴玑手里,于是几次密谋暗害裴玑,可次次不成,裴玑也似乎本没把她当回事,该吃吃该睡睡。 郭氏气不过,便跑去找姚氏的麻烦。她从前在王府里横惯了,本没把姚氏当正妃,她觉得自己更像是正妃。她只恨姚氏当年怎么没有病死,如今苟延残白白占着正妃的位置! 然而她刚在姚氏那里耍了一半威风,就被闻讯赶来的裴玑使人打了。 郭氏简直难以置信,裴玑那小兔崽子竟然敢打她!纵然他是嫡子,但她可是他的庶母,哪家有小辈打长辈板子的道理!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