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的。 小刘听到此处,僵了许久的背脊松了下来。她心里一时间涌上了无数的沮丧失落,一时间又觉得理所当然、本该是这样的。她低着头静了许久,才慢慢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我也喜你的。” 她又深深地看了方怀一眼。她是个很内向的女孩子,并不是第一次暗恋别人了,但方怀是第一个让她有勇气说出口、有勇气去尝试的人。 她相貌普通甚至有点难看,没什么优点,但在与方怀相处的同时,她那么清晰地认识到,方怀并不会因为看不起她、也不会伤害她。他待人并不亲热,但能清晰的觉到,他内心是干净澄澈的,柔软到一棵荆棘尖刺也没有。 喜这样一个人,能让人愿意敞开怀抱接纳自己,愿意……变得更好、更勇敢。 女孩子忽地释然了。 “进去吧,张叔催咱们去最后审一遍——” 方怀点点头。在小刘刚要迈步时,他顿了顿,在她身后低声问: “对不起,你说的‘喜’……是不是和我理解的,不一样?” 他能觉到。 在刚刚,女孩子对他说话的时候,周身忽然都焕发出光彩来。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觉,他对人的相貌并没有什么概念,但却觉得,那时候的小刘非常、非常漂亮。 他忽然有点羡慕。 他模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刘和他不一样。方怀对小时候的事情依稀有记忆,方建国是他的爷爷,但方怀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自他有记忆的时候,方建国已经是个不修边幅又不正经的糟老头了。 就这一个糟老头,每年七夕的时候会在院子里摆一张小桌子、倒上两杯酒,自己坐着看月亮,絮絮叨叨地说话。 “酿的酒喝完了,凑合吧。” “老董出国表演去了,子那边可远了……对了,咱们听的小曲儿现在叫‘国粹’,有意思不?” “方怀那小兔崽子都长大了,我现在老得一脸褶子了,改天见面吓死你。” “玉成,又一年了。” 每年这时候,方怀都会被方建国打发去跟小动物玩、去村里看电影或者别的事情。他有天悄悄提前溜回来,就看见方建国醉得整个人晕乎乎,还一边笑着一边说话,举起杯不知道敬谁。 那时方建国也在发光,和现在的小刘一模一样。 意识回笼。 小刘原本已经平静下来,被他这么一问,脸腾地又红了:“就、就是喜啊,想谈恋、想……亲,也天天都想呆在一起——我猜你不懂,等你到时候就,就懂了。” 方怀看她实在窘迫,不好意思追问了,心里十分抱歉地说:“好的,谢谢。我们回去吧?” 于是两人回去了。 这是最后一天,工作已经很少,方怀心里想着很多事情,到中午吃饭时,忍不住给叶于渊发了一条短信: “叶于渊,我是方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也许有些冒昧,可以吗?” 那边很快回复了:“可以。” “你有喜的人吗?” “……” 数百公里外,男人握着钢笔的手骤然用力,签下的名字拉长出一道墨痕。 叶于渊沉默片刻,放下钢笔。他无意识地磨挲了一下袖扣,在输入框里字斟句酌地输了几个字,又抿着一一删去。 最后他回复道: “有。” 方怀坐在走廊下,现在出太了,夏末正午微醺的风夹着桂花香一点点吹来。他低头看着屏幕,思索着,片刻后打字: “是,”他顿了顿,回忆着小刘的说法,“想谈恋,想亲,想天天呆在一起?” “……” 叶于渊深沉默。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仍是平淡的。但他脊背绷得很紧,有些艰难地输入道: “是。” 方怀怔了怔,握着筷子夹了一块豆角。他抬头看着湛蓝的大片天幕,心里的情绪有些莫名,片刻后他低头回复: “我很羡慕你们。” 小刘,方建国,叶于渊。 他甚至还不知道,小刘所说的喜是什么受。但有喜的人,似乎的确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 他们在发光。 那边又沉默了很久,才回复道: “这不值得羡慕。” 只不过是一场旷持久、注定无果的独角戏。 对方愿意施舍他,愿意陪他多走一段,尝到的甜就多一点、苦涩则少一点。 但最终还是苦涩的。 叶于渊放下手机,窗外是湛蓝的天幕,飞鸟的白翅膀被风掠起。 他沉默片刻,微勾了下角,很快又恢复平静的模样。 . 方怀下午继续工作。 但不知为何,在修改歌词的时候、校正旋律的时候,他脑海里频频回出现那个画面——糟老头一个人坐在小院子里,握着酒杯一声声喊‘玉成’。 除此之外,还有石斐然之前说过的话,说林殊恒这一角是有原型的,这位原型有一个挚友,家族传承的玉佩留给了那位挚友。 这对方怀的人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他第一次懵懵懂懂地接触到‘喜’和‘恋’这个概念,而那些仿佛已经远离消亡、被掩盖于时光角落的记忆又被风掀起一角,引导着他往更深处看。 但似乎总少了点什么。 怎么说呢…… 方怀在纸上写下玉成这两个字,又开始随手临摹诗词。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写到此处。大脑里忽然灵光一闪。 方怀霍然起身! “方怀?”身边的人打着哈欠,有些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方怀指尖蜷了蜷,片刻后,低声道: “他叫……他叫林殊恒,字玉成。” 是他小时候见过的人,是方建国喝醉时嘴里念叨的名字…… 他要去找林升云导演,他想看到《霜冻》的详细剧本! . 林升云放下剧本,有点疲惫。 他眼前的这个演员叫关离,是来试镜‘林殊恒’这一角的。对方通过了副导演那一关,自信地以为自己把这个角收入囊中,谁知见了林升云,被直接否掉了。 原本已经打算开始谈片酬的事情,关离听说这,当场就懵了。 他看着林升云无可转圜的模样,片刻后,渐渐发起抖来。 “是,”关离知道事情无法更改,已经完全失去风度了,“我是没做功课、没揣摩林殊恒。那么多资料谁他妈一夕之间看得完?” “而且,这角有多糟心你们不知道吗?有多难演你们不知道吗?”他气急败坏道,“我话就放在这里了,不是我说,你出去看看,现在哪里还找得到比我更合适的演员?” 林升云被他说的也很不高兴。 他了眉心,还是维持着礼貌道: “抱歉,这件事情……” “有病,你们脑子都有病,一群垃圾,《霜冻》扑定了。有这个角在,你们到时候排片都排不上,”关离冷笑着说,“还和《秋谱》撞档,等着喝西北风去吧,一群扑街货。《霜冻》也是垃圾,你以为自己有多好?垃圾而已。” 林升云:“……” 小老头哪里是好惹的,他腾地站起来,剧本指着关离的鼻尖:“你再说一遍?” 两人对视,关离剧烈地着气,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要是我能找到合适的演员呢?”林升云眯着眼睛问。 “呵。”关离冷笑一声。 也就是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敲响。 “什么事?”林升云着张脸没好气地问。 门外的少年鼻尖泛红,额角缀着汗珠,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他怔怔地看着林升云,片刻后低下头,问: “抱歉,林导,我能看一下剧本吗?” 第47章 喵 “有匪君子,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这是《诗经》里的句子。” “君子如玉,他的名字叫玉成,记住了吗?” 那时候小男孩才将将三四岁,除了方建国,和谁都不太亲近,一开始还被人怀疑智商有问题。 他穿着背带, 手里拿着小铲子铲了铲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浅琥珀眸子,安静了许久, 小声问: “他是谁?我为什么要记住他?” 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脸上还挂着顽劣的笑,看了他片刻后,笑容一点点淡了: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