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今夜,我不关心徐国。 可是这样的话,她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于是她径自拿过了酒杯,一饮而尽,道:“你找我回去,打算如何处置我?” “自然是请您回去执天下之牛耳。”他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碟辣香干来呈在她面前,“小镇无甚好物,好在辣的东西总可以下酒。” 他连筷子都递上来,她只好接住。 他将自己的酒杯撞了撞她的空杯,“您为何要嫁那个齐人?” 她皱了眉,“因为他救了我的命。——你不是徐国人,为何要这样好心对待徐国?” “因为徐国是您的。——您会嫁给任何一个救过您命的男人吗?” “不会。——五年多前你有意引敌军入岑,怎么如今又一派高风亮节了?” 她问得急了,她自己也知道。她不应该这样显,即使她已经被到了某个危险的界限上,她也不应该这样显给他看,给他嘲笑。 他低了眉朝她望过来。月光浮动,映得他的发上如洒了银霜,又散碎落在他的眼底。 “五年多前的齐越诸国联军,同我没有关系。”他说。 她当即便要冷笑,却被他一杯酒堵住了声音:“您是真心要嫁给那个齐人吗?” 徐敛眉觉得烦躁了。 她知道谁先较真谁就输了,可她已管不住自己心中那团窜的火气——她从未被人以这种语气质问过,而此刻她竟然好像还矮了他一头。她哐地将酒杯放下,咬着牙道:“他的真心总比先生多一些。” 他不再说话,只慢慢地倒酒。从她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突然他咳嗽起来,酒壶摔在了地上,溅出一地酒水,好像还朝空中冒着辛辣气。他一手扶住窗框,五指都嵌进了窗棂里,劣质的木头里翻出倒刺扎进指尖皮,痛得他几乎要麻木掉。 “——爹爹!”蓦然间,房门被人敲得震天价响,好像是遭着拳打脚踢的,“爹爹,开门!我要爹爹!”夹杂以鸿宾着急的喊:“您——您不要这样,先生好好的呢——” “我爹不好!我爹又在咳了!”徐肇的喊声里好像带了哭腔。 门开了。 站在门后的却是徐肇最害怕的那个女人。那个爹爹花了好长时间好大力气去寻找的女人,徐肇从小就听爹爹说,那是娘亲。可是娘亲看起来一点也不亲,孩子的觉是很锐的,他觉得娘亲好像完全不想看到他。 所以看到徐敛眉后,他下意识就往鸿宾身后躲。 徐敛眉怔愣地杵在当地,不知该如何同自己的儿子说话。就在这时,柳斜桥走了过来,脸苍白而角带笑,“阿肇又不乖了?” “爹爹……呜哇!”老半天没看见父亲,五岁的孩子想得抓心挠肺,再不想管旁边那个奇怪的母亲,一下子扑了上去。 柳斜桥好不容易接住了他,便哄着他乖乖去边坐。徐敛眉和鸿宾在门口尴尬地对视一阵,最终徐敛眉侧身道:“进来吧,本有话问你。” 她终究还是要做回那个徐国的公主。 *** 六年以前,岑都内,冯皓派两千兵自岑河趁虚而入,却被驸马柳斜桥设计全歼。但这样的消息,传到前线却是语焉不详。 徐敛眉目光闪动,不去看任何人,只独自立在窗前,听鸿宾说当年的事。 驸马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虽在千钧一发之际不得不依靠,但当时名义上的“公主”还在都内,总不宜让太多人知晓。直到后来“世子”阵亡的消息传来,徐公再没了其他选择,只有让驸马站到台前来摄领政事。 “岑河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敛眉冷冷地道。 柳斜桥叹口气,“您可还记得更早以前,我便同您提过岑河的危险了?冯皓打岑河的主意不是一两天,他敢冒兵家忌讳逆而上,就说明他已经把岑河的底都盘查清楚了。” 若在过去他说这话,难免有些邀功的意味,要遭她不齿;但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地位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换,她发现自己不再能全然高高在上地嘲讽他了,这个男人看起来温顺如昔,却在实际上掌控了全局的节奏。 这让她有些慌张。 “所以那个内竟是——” “燕侣。”鸿宾说着,眼圈又红了。 长久的沉默。 徐敛眉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一个拙劣的圈套里。将近六年,她用尽全力去恨他,只有这样才能不那么他;可是现在他们却告诉她,她再没有恨柳斜桥的理由了。 这六年辛苦筑起的痛苦的壁垒竟然就这样被三言两语所拆下,心中突然空出一片,令她仿佛一脚踩空般心悸。 徐肇摇了摇父亲的手,“爹爹,爹爹我饿了。” 柳斜桥将他从怀中放下来,他仍是抱着柳斜桥的脖子不肯放手。柳斜桥指指房中道:“去同你娘亲说。” 徐肇撅起了嘴,转过身,看了徐敛眉一眼又转回来,“我饿了。” 柳斜桥道:“我这里可没有吃的。” “爹爹去买嘛!” 柳斜桥两手一摊,“如今你娘既回来了,钱可就不归我管了。” 徐敛眉忍不住道:“我可没拿你的钱。” 柳斜桥笑道:“可我的钱都是你的。” 鸿宾“扑哧”笑出了声。 徐肇傻愣愣看着大人在笑,自己也慢慢地笑开来,虽然他本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这个娘亲脸颊微红,眸中带水,看起来虽然还是很矜慢,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了。 柳斜桥凑到他耳边哄道:“去,去拉一拉她,让她带你去吃好吃的。”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