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老爷险些被她的穿戴晃花了眼,见她抬手出几只赤金刻牡丹花纹的开口镯子,便道:“有件事代你。” 方大夫人便嗯了一声,见周围伺候的人尽数退了下去,心不在焉的扶正了自己头上的凤凰宝钿垂下来的米粒儿大小的珠子,问他:“什么事,您说?” 她今天是要进去的,方皇后病了,她们要进探视去。 方大老爷咳嗽了一声,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又道:“你让娘告诉娘娘,这事儿趁早,等正荣回来,可不能让他再惹祸患了,这也不好听。” 方大夫人听见是这事儿,再没有不愿意的,立即便答应了,想了想还点头:“您说的是,也该趁着这时节说。” 方正荣到底之前是犯了隆庆帝的忌讳了,所以才被赶回了老家去,连爵位都给夺了。现在趁着方皇后病了,她说什么,圣上肯定都是肯听的。 这样最好了。 她答应了下来,扶着方老太太进了,递了牌子便被领着往凤仪去。 凤仪里早已经换了装扮,出了端午便觉得热了,到处都摆着看着清的摆件,连屏风也换成了玻璃罩,里头画着山水的大屏风。方皇后正靠在上逗小皇子,见了她们来,脸上笑意便有一瞬间的凝滞,停了停,才点了点头,等她们请了安,才让她们坐。 方老太太便先去看小皇子,笑着夸赞:“小皇子腿脚有力呢!” 小皇子正不断蹬腿儿,他不要旁人抱,只认方皇后一个,方皇后搂了他出一个笑意来:“可不是,如今都快能坐了。” 算一算时间,也六个月余了,可不是能坐了,方老太太见方皇后把他放在上,他能软趴趴的坐一会儿,笑的皱纹都堆在一起:“再好没有了,咱们小皇子真是聪明伶俐,果然不愧是龙子凤孙!往后可要带一连串弟弟来的!” 方皇后一面轻轻抚着儿子的背,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许。 方大夫人只是陪笑,并不如何接话。 方老太太见方皇后神倒好,不像是生了病的模样,便斟酌着问:“娘娘这是怎么了?既身子好了,怎么还任由那一个……” 她知道皇后寝里俱都是她自己人,便也不如何避讳:“怎么还任由那一个出了头掌着务?她眼看着过几个月就要生了的,怎么还抓着不放?” 前几回她们想进来,还要先往德妃那里报备才成,因着是德妃掌着务。 方皇后便皱了眉头,瞥了一眼伺候的人,见肖姑让娥都退了下去,才冷笑了一声:“惯会讨好卖乖赔小心的,这个时候,我做什么讨那个没趣儿?”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有缘故的,方大夫人觉出不对来,抬头看了方皇后一眼。 听这意思,莫不是德妃在中间使了什么小巧,所以方皇后才病的不成? 连方老太太也皱起了眉头,既然连娥都退下去了,她也就更不用避讳了,问了一声:“怎的了?出了什么事不成?” 方皇后便冷笑了一声。 隆庆帝自己说的,让德妃继续管着务,还说什么,让她先休养好身子。 可她之前分明出了一个月的月子就接了务了! 这哪里是在体贴自己,分明就是在体贴德妃! “总归男人不可靠。”方皇后眉目冷淡:“既不让我管,我就懒得管了。” 她在娘家人面前向来是连本都不称的,方老太太吃了一惊,愁眉苦脸寻思一回,惊得差点儿没端住手里的杯子:“您这病…是跟圣人使子呢?!” 方皇后便垂下了眼睛。 她可不就是跟隆庆帝使子。 隆庆帝从前对她百依百顺,凡事也都是有商有量的,两个人不像是帝后,反倒是寻常夫,哪里有红过脸的时候? 偏偏最近不知怎的,隆庆帝几件事,都不让她称心。 他既然要把务给德妃管,她就索‘病了’。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她一皱眉头,方老太太就知道她是在想什么,忍不住连连摇头:“娘娘怎么糊涂了?!您生了小皇子,那一个身上也怀着呢!” 她跺了跺脚:“要是那一个也生下个皇子来,可怎么着?!” 方皇后自然是知道道理的,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实在忍不住气愤-----她跟隆庆帝这么多年的情分,隆庆帝从来没有冷待过她,可最近却不知怎的了,处处都不顺心。 她想做些什么,隆庆帝从前哪里有不应的?偏偏最近,隆庆帝在她这里坐不到半天就要走,除了每天来瞧儿子,竟少来见她。 反倒是德妃那里,还有淑妃那里,他去的次数越来越多。 两个人恩了这么久,方皇后早已经习惯了隆庆帝的亲近和纵容,等如今乍然被隆庆帝冷待,她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索就不跟他说话,他既不稀罕她,她难道还非得跟过去热脸贴冷股不成? 心里想一想就觉得委屈,又不曾做错什么,可是隆庆帝却忽然就移情别恋,也实在是太薄幸了。 方大夫人眼皮跳了跳。 原来方皇后竟不是病了,而是在跟圣人闹脾气…… 她连忙叹气,方皇后这子,是被圣人宠的不知道轻重了。 ------------ 第374章 骄矜 方大夫人连连叹气摇头,跟着方老太太好一阵劝,总算是把方皇后劝住了,在里留了饭才重新又出来。 跟方老太太不好说,回了房就同方大老爷说:“娘娘这也是,脾气越发大了,这是跟圣上闹脾气呢!” 方大老爷挑了挑眉,竟还觉得好笑起来:“在家就是这么个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个子,一生气就不跟别人说话,冷着你。” 方大夫人隐约觉得不对。 那毕竟是圣上呢,又不是普通夫。 纵然是普通夫,一味的硬着来,最后也总要吃亏,何况是当皇后呢。 可是她又说不上什么话----何况毕竟方皇后跟隆庆帝的相处,外人还真是看不出门道来,说不得就真的是方皇后捏准了分寸,知道隆庆帝究竟喜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卸了妆歇了,心里想着要把林三少的事儿给趁早定下来----这个可是个香饽饽,往里是不敢想。 后来庆和伯夫人找着她,她就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再好不过的一桩亲事了,要是以后侄女儿真嫁了过去,一个现成的诰命夫人就在眼前了! 方大老爷如今还没承爵,她身上且还没诰命呢!侄女儿却是一嫁过去便有了,还是正五品的诰命! 多威风! 她也知道这门亲事来的有些蹊跷-----庆和伯夫人待庶子苛刻,全京城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这门亲事成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侄女儿笼住了林三少,还怕什么? 庆和伯夫人能斗得过庶子?真要是能斗得过,也就不会让这个庶子成了器了。 她想一回,连梦里睡觉都是翘起了嘴角的。 等第二天,她果然就真的去了寿山伯府上-----庆和伯夫人请了寿山伯夫人当中人。 寿山伯老夫人正跟庆和伯夫人说话,见了她便朝她笑了:“可见是人逢喜事神,看你这全身气神,真是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她笑着凑趣儿,坐在寿山伯夫人下手,跟庆和伯夫人正对着,轻声问:“不知三少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庆和伯夫人果然笑:“他能有什么意思?年纪如今也差不多了,跟他这个岁数的,哪有没成婚的,就没成婚,屋里人也总该有了,偏他,身边空的,别人不知道的,还总说我苛责他。如今总算是找了一户门当户对的,姑娘又好,他父亲都同意了,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她是深思虑过的。 现在跟从前又不同了,要是再给林三少说个丫头,说个下九,在庆和伯那里头一个就过不去。 可是如果给他说个好的,那哪儿能甘心? 只有方家这个。 沾着方家的光,说出去名声也算好听,可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破落户,一家子破落户,什么都没有,为了银子连祖宗都不要了的人家,再怎么算都没出头了。 这样人家的女儿,教养能有什么好的? 可偏偏她高运,自家姑姑嫁进了方家,方家又出了个皇后,如今又生下了皇子。 有了这一层面上的金子,这身份倒也能糊过去了。 何况林三少本来名声也算不得好,大家又知道他家里情况,还要再说好的,往哪里说去? 她笑一回,又咳嗽一声:“若好,不如就换了庚帖,先去普济寺测了八字。” 走了这一步,那往后若是没意外,就要过定了。 庆和伯夫人连皱纹都笑的舒展开了,只觉得总算是有一件事是舒心的。 方大夫人倒瞪大了眼睛:“这样快?” 想了一回,倒也没什么不可的,便笑:“这也好,只是我那侄女儿的庚帖还得回去要,不如等三之后来换。” 寿山伯老夫人倒忍不住笑起来:“你们这两个,可见天生就有缘分。还用什么中人?自己就能把事儿给定下来。” 笑一回又叹:“三少那个脾气,也就好配个软和些的,否则两个人都是硬对硬的,子还怎么过的下去?” 林三少是个杀神,这谁不知道?还亲自杀了嫡兄的人…… 庆和伯夫人面上的笑淡了些,点头道:“可不是呢,我就怕娶进来一个厉害的,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到那时节,子才难过……” 她自觉做足了慈母了,回去便把这门亲事光明正大的告诉了庆和伯,见庆和伯皱起眉头来,立即便道:“是方家!现在谁不知道方家是香饽饽?从前嫌这嫌那的,总说我不上心,这回的,还能怎么挑去?” 她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帕子摔在桌上,皱着眉头冷笑:“我也不想管他的事儿!可是他自己又不上心,你也是个甩手掌柜万事不管,他这么拖着不成亲,他底下的弟妹们也就这么陪着他等?!” 她说着便气的狠了,看着庆和伯:“你省省心罢!还当能沾到他的什么光不成?也不瞧瞧他认不认你这个爹!反正这回我自问是尽了心力了,人选放在这里,你要是能替他寻着更好的,那我没什么话好说,可若是不能,难不成就让他弟妹们就这么等着?!这我可不答应!” 庆和伯皱着眉头半响没说话。 方家如今的确是泼天的富贵了,虽不是正经的方家女儿…… 要是正经的方家女儿,人家也未必就肯嫁。 庆和伯知道自己儿子这个孤拐名声的,外头谁人不怕他?可不是没什么人愿意嫁他,一半是为着他,一半是为着知道嫁给了他子肯定不好过。 他狐疑的盯着庆和伯夫人,到底没有立即就应下来,只是摇头:“再等一阵罢,他如今忙着呢,总得叫他自己看着意了,才好定下来。” 如果真是个好的,也总得等林三少自己看着意了,毕竟娶媳妇儿的是他自己。 他对这个儿子,到底还是忌惮的。 庆和伯夫人便斜睨着他冷笑了一声:“随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你可别又怨我,说是我没替他办好!” ------------ 第375章 打断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