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黄昏时分才回来,含珠瞅瞅还高的头,没有强留:“那妹妹慢走。” 楚蔓点点头,离开莲院后,真的朝上房那边去了。 晚云见她来了,笑着问道:“四姑娘抄好书了?”没有讽刺,却暗带讽刺。 楚蔓恍若未闻,故作淡然地道:“爹爹还没回来吧?我去里面等他。”说完直接进了堂屋。 晚云侧头看她,气这个庶女不将她看在眼里,又明白侯爷还没有完全厌弃这个女儿,因此暂且下心中不,含笑吩咐小丫鬟端上糕点茶水伺候四姑娘。 落黄昏,楚倾同往常一样的时候回了侯府,刚下马,瞧见巷子口亲侄子楚淮领着人浩浩走了过来,他一身锦袍摇着扇子走在前面,后面的人气吁吁抬着三条能容八人坐的龙舟,龙舟船身涂着红漆金边,龙头器宇轩昂,好不气派。 “你又在瞎折腾什么?”楚倾瞪着眼睛问。 楚淮风面,指着城外的方向道:“端午有赛龙舟的习俗,那边鱼龙混杂,老太太妹妹们不方便去,侄子就想在咱们府上也办场龙舟赛,大伯父大哥一队,您与三弟一队,我跟我爹一队,再各挑几个家仆补上,给老太太她们开个眼界,您觉得如何?” 楚倾瞅瞅那三条龙舟,哼道:“跟你爹商量过了?” 楚淮咳了咳,“这不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吗?再说我爹那么胖,肯定不敢跟两位伯父比,跟他商量,他一准不答应。” 臭小子油嘴滑舌只会拍马,楚倾狠狠捏了少年肩膀一下,“好,你爹不敢跟我们比,看来你敢了,那我就陪你们玩玩,你若输了,自己扒光衣裳在湖里游三圈。” 楚淮想说被妹妹们瞧见不好,不过见二伯父眉开眼笑的样子,识趣地将俏皮话咽了回去。 楚倾确实喜侄子送的这个惊喜,回正房的路上脸上都带着笑,想着换完衣服马上去看小儿子,问他要不要跟爹爹一起赛龙舟,远远却见柳枝立在门口。 他敛起笑,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晚云识趣地退下,将屋子留给父女俩。 “抄好了?”楚倾落座,盯着小女儿问。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许久不见的父亲,楚蔓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捧着书卷跪到楚倾面前,哽咽着道:“抄好了,爹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惦记姐姐的东西,再也不耍小把戏了,爹爹原谅我好不好?女儿不想关在院子里,女儿想爹爹了……” 哭得肩膀颤抖。 楚倾细细端详小女儿,见她瘦了不少,心里也疼,接过书扔到桌子上,再将女儿牵到身前,掏出帕子给她擦泪,语重心长地道:“蔓蔓你记住,你们都是爹爹的女儿,只要你们听话,爹爹哪个都喜,不会亏待谁。然嫡庶有别,你姐姐有些东西注定会比你好,你要习惯,别再处处跟她比,知道吗?” “我没想跟姐姐比。”楚蔓一边搭一边道,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只是受不了爹爹突然喜姐姐多过我,我知道我不该不舒服,可我就是难受,怕爹爹越来越喜姐姐,再也不喜我了……” 哭得跟孩子一样。 楚倾失笑,他知道这是女儿的心里话,声音不由更温柔了,“放心放心,爹爹哪个都喜,蔓蔓别哭了,一会儿该吃饭了,快回去换身衣裳,今晚爹爹让厨房两道你吃的菜。” 楚蔓乖乖点头。 楚倾亲自送小女儿出屋,看着主仆俩绕过走廊了,才吩咐晚云:“都听见了?去厨房吧。” “是。”晚云心情复杂地走了。 楚倾换身家常衣裳,去莲院接儿女。 “蔓蔓下午来赔罪了?”傍晚院子里最凉快,楚倾没进屋,在树下的藤椅上坐了,怀里抱着儿子,大手摸摸黑黑脑顶,眼睛看着女儿。 含珠猜到他的意思,笑道:“是啊,爹爹,我看妹妹是真心知错了,爹爹就别再罚她了吧?” 楚倾颔首:“嗯,知错肯改就好,晚上我叫她过来用饭。” 含珠无所谓,阿洵不高兴了,嘟着嘴嘀咕道:“我不喜跟她吃饭。” 含珠心头一跳,紧张地看向楚倾,楚倾笑容不变,低头问儿子:“为何啊?” 阿洵很是认真地道:“她总偷看我,我不喜让她看。” 楚倾哈哈大笑,捏捏儿子的小胖脸道:“那是阿洵长得好看,四姐姐喜你才看你的。” 阿洵不稀罕,扭着身子从爹爹腿上滑了下去,抱住香香的亲姐姐,“我只给姐姐看!” 含珠就拿出帕子蒙在他脸上,笑着逗他:“那一会儿姐姐给阿洵蒙上,谁都不给看行了吧?” 臭小子,吓了她一跳,一个回答不好,楚倾大概要怀疑她私底下说楚蔓坏话了。 楚倾将女儿前后的神变化全看在了眼里,心里又酸了。 女儿还是怕他,怕他晴不定,在女儿心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父亲? 他不知道,也没法问,只能对儿女更好,次武康伯府下帖子请姐弟俩初三那去过节,即便知道周家有惦记他女儿的头小子,楚倾还是答应了。 女儿想去,她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第47章 要去见妹妹了,含珠兴奋地睡得晚起得早,外面丫鬟一起来,她就跟着醒了。 “姑娘穿这件怎么样?”四喜从衣橱里取出一件水红的裙子,再看看其他红的,小声埋怨道:“这么多好看的裙子,姑娘都没穿过几条,多可惜啊。” 两个丫鬟并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不过如意比四喜心细,知道姑娘不穿招摇的颜,换了条湖蓝的问含珠:“姑娘觉得这件如何?” 含珠摇摇头,走到衣柜前看了看,拿了一条浅绿绣兰花的褙子,一条草绿的长裙。 夏天处处都是绿草绿树,程钰要见她,她肯定得单独前往某个地方与他会和,穿身绿的,遇到丫鬟下人躲起来,不容易叫人察觉。 如意四喜面面相觑,总觉得一身绿太素淡了,不过姑娘喜,她们也没办法。 含珠自己打扮的素净,轮到阿洵,就是一身宝蓝的圆领小袍子,间先挂上羊脂玉佩,再挂上她重新绣的双鹤荷包,上次那个也不知被静王府哪个小厮捡去了,至今没找到。 “姐姐系紧点。”阿洵低着脑袋看姐姐帮他挂,认真地提醒道,生怕又丢了。 男娃小脸洗的白白净净,含珠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姐姐让四喜看着,不会再丢的。” 阿洵捂捂香囊,“我也看着。” 含珠笑了笑,姐弟俩一起用早饭,因为着急见妹妹,又是亲舅母家,含珠没有特意等到上三竿,用完早饭就牵着阿洵出门了,还把黑黑带上了。上了马车,姐弟俩并肩坐榻上,黑黑蹲坐在阿洵旁边,时而用鼻子拱拱窗帘,想要往外看。 武康伯府门外,周文嘉早早等着了,每次街口有马车动静,他都伸着脖子往那边望。 “少爷还是先回去吧,表姑娘来了我立即去喊你,你看你盼得脸汗,表姑娘看了也不喜是不是?”他的长随好心提醒道,“少爷忘了有次你头大汗地去见表姑娘,表姑娘还嫌你身上难闻着?” 周文嘉摸摸额头,眼前浮现表妹一边埋怨他一边帮他擦汗的模样。 他苦涩地笑了笑,走到树影下站着,“我在这儿等。” 少年一身天青锦袍,傻傻地站在树下,一心等待心上人来。 等着等着,街头转过来一辆马车,周文嘉眼睛一亮,可是当他看清赶车的人,看见车外没有护卫丫鬟跟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到树后头去了,双手抱,眼不见心不烦。 马车停下,程钰挑开车帘走了出来,一身月白绣如意纹的锦袍,抬起头的那一霎,眉如远山眸似星子,冷峻脸庞冬天看起来冷,在这端午仲夏时节,看着竟然格外舒服,仿佛有清风面吹来。 周文嘉的长随看呆了眼,今天的表公子,怎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衣裳,他从未见过表公子穿这种浅的,如今一穿,整个人就像白玉修炼成了,雍容高雅,内敛光华,论俊美大少爷要逊三分,论英气,二少爷更是远远不如。 “表,表公子来了。”他结结巴巴地招呼道。 听出他声音有异,周文嘉皱皱眉,探出脑袋看,一看也傻了,随即怒发冲冠。这人要跟他抢表妹,脸皮厚来他家也就罢了,竟然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是不是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少年炯炯有神的眼里快要飞出刀子来了,程钰笑了笑,明知故问:“文嘉怎么在这站着?” 表弟才十五岁,子都没有彻底定下,他相信假以时,表弟定能从这段打击里走出来。 他笑得越好看,周文嘉就越气他,愤愤转身,装没听见。 程钰摇摇头,刚要进府,听到又有马车来,他与周文嘉一起望了过去。 这次真是云侯府的马车了,四喜跟在马车旁边,四个护卫随行左右。 眼看周文嘉从树后走了出来,程钰也侧转过身,看着马车缓缓而来。周文嘉抢着站到马车前,准备扶表妹下车,还威胁地瞪了程钰一眼。程钰没跟他抢,隔了几步站着,听里面阿洵清脆的声音。 “阿洵下车吧,表哥抱你!” 周文嘉高兴地挑起车帘,脑袋也凑了过去,谁料没看到心上人,一只大黑狗哈着气闪了出来,温热的气息都在了他脸上。周文嘉受惊退后,黑黑见车前没人了,练地跳了下去,绕着马车溜达一圈,又回到这边等主人。 “表哥抱我!”阿洵先出来,瞧见程钰,高兴地伸手。 程钰自然上前,阿洵眨眨眼睛,盯着他道:“表哥今天真好看。” 程钰瞥向马车里面,仅看到她一角绿裙摆,但他知道她肯定听见阿洵的话了,眼里不由闪过一丝不自在。他没有刻意……打扮,他也不懂男人要如何打扮,只是今来舅母家过节,再穿深不合适,偏偏周文嘉主仆包括阿洵都或暗示或明示他此时与平不同,那她见了,又会怎么想? 抱着阿洵退后,程钰专心同小家伙说话。 周文嘉见他没赖在车前,心里稍微舒服了些,正要重新过去,被四喜抢了先,周文嘉不好表现地太过明显,只得老老实实在四喜身后看着。 含珠出来先瞧见他,少年炙热的眼神看得她心虚,慌忙避开了。 而在周文嘉眼里,表妹肤白赛雪,目光落在她脸上就舍不得移开了,哪会去看她衣裙好不好看?他心跳加快,热络地与她道:“我娘她们在后院等着呢,表妹随我走吧,外面头晒。” 含珠点点头,垂眸跟他走,几步外的那人却忽然轻声唤她表妹,主动得不像他。 现在就要开始装了吗? 那她该怎样回应?故作自然地喊声表哥,还是,含情脉脉回视他? 不知是因为为难还是什么,含珠脸越来越热,实在做不到后者,她低低喊了声表哥,便对一侧的四喜道:“撑伞吧,有些热。”将脸红推到了暑热上头。 四喜信了,利落撑伞,周文嘉目光在她与程钰身上转了一圈,双手握成了拳。 含珠借四喜挡住了身影,谁都没再看。 “姐姐!”一行人才走到后院门口,一身浅紫长裙的凝珠便兴奋地跑了出来,亲昵地挽住姐姐胳膊,仰头看她,“姐姐来了,我可想你跟阿洵了。” 九岁的小姑娘,脸蛋白里透红,有点肥嘟嘟的,配上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娇憨又可。含珠心里一片柔软,忘了程钰忘了周文嘉,甚至忘了阿洵,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捏捏她小脸道:“怎么又胖了?” 能吃是福,可别一不留神长成大胖丫头啊。 提到这个,凝珠愧疚地低下脑袋。义母知道她有孝在身,没有给她夹过荤菜,义父人好,见她只挑素菜夹,会劝她多吃点,轮到周家两个哥哥,就是直接给她夹菜了,义母没法解释,她借口不吃他们都不信,都当她是认生,最后她还是吃了。 但凝珠心里清楚,就算他们没有“”她,她也是想吃的,看不见还好,看见了,忍不住馋。 所以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爹爹,也对不起姐姐,哪怕晚上自己睡觉时想到爹爹,她也会哭。 小姑娘转眼就蔫了,含珠猜到妹妹有心事,碍于这会儿不好说话,笑着赔罪:“好好好,是姐姐的错,咱们阿凝一点都不胖,现在正好,阿洵你看看,凝姐姐是不是很好看?” “是。”阿洵跑到小姐姐这边,认真瞅了瞅,点头道:“姐姐最好看,凝姐姐第二好看!” 凝珠扑哧笑出了声,俯身亲了阿洵一口,“走,我带你去看壮壮,壮壮能从椅子上跳过去了。”提到玩的就忘了忧伤,凝珠牵着阿洵往院子里跑,跑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大声跟姐姐撒娇,“姐姐,义母要包粽子,我不吃甜的,你做两个咸的给我,就是上次你给我做的那种!”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两天小丫头一直在念叨咸粽子,周文嘉纳闷地问含珠:“表妹什么时候给阿凝做过咸粽子?粽子还有咸的?” 含珠抿笑,边往前面走边轻声解释道:“之前在庄子上养病,喜翻杂记看,看到书上说江南那边喜吃咸粽子,就照着法子做了几个,阿凝是苏州人,正好合了她的口味。” “那表妹多做几个,我也要吃。”周文嘉高兴地道,瞅一眼程钰,又道:“表哥吃甜的,让我娘给他做,表妹不用做表哥那份了。” 含珠不看了程钰一眼。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