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皱起眉,想挣来赵崇昭的钳制,赵崇昭却变本加厉地加重力道。 谢则安深一口气:“殿下,你有什么事?” 赵崇昭说:“先去你那边再说。” 想到晏宁公主有可能正在看着,谢则安只能任由赵崇昭牵着自己往外走。 等回到谢则安的院落,赵崇昭才松开手,问道:“三郎你今天不在?” 谢则安说:“去拜访了一位长辈。”他把见到野翁先生的事简略地说了出来,略去了与野翁先生的那一场对话。 赵崇昭对野翁先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闻言说道:“这位野翁先生推拒了这么多年,如今都已过了能出仕的年纪了。三郎你遇上这样的家伙总有应对办法,换了我就不成了。” 谢则安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赵崇昭说:“这野翁先生的拳法真有那么好吗?要不三郎你学会了回来也教教我!” 谢则安心里咯噔一跳。 他用这个当拜访野翁先生的借口,赵崇昭恐怕也是现学现卖才这么要求的吧? 谢则安淡笑说:“殿下你以前从来不练拳的。” 赵崇昭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谢则安转开了话题:“殿下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赵崇昭说:“没有,我就是想见见你。” 谢则安抬眼看着他。 赵崇昭说:“最近父皇把皇叔他们都叫了回京,端王叔已经到了,恭王叔说已经出发,其他皇叔也都在路上。父皇的身体快不行了……”赵崇昭握紧谢则安的手,“三郎,这些事我不能和宁儿说,我怕一告诉她,我连妹妹也没了。父皇他身体越来越差,我有时候真恨我自己,我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宁儿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谢则安心头一软。 谢则安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赵崇昭说:“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寿数分给他们,我愿意不当这个太子,只要能让他们活得长长久久。”他注视着谢则安近在咫尺的眉眼,近在咫尺的鼻梁,近在咫尺的。 他想和谢则安亲近,想得快要发疯了。但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他父皇不会想看到他这么做,他最亲的妹妹也不会想看到他这么做。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他骗自己妹妹本不喜她的驸马,实际上在很久以前他妹妹就仔细收藏着谢则安给她写的笺纸…… 他故意视而不见,只为了能心安理得地把谢则安抢过来。 想到窗上映着的那两个相拥的影子,赵崇昭心脏一阵又一阵地痛。 他要忍耐,要忍耐。 如果忍耐能让父皇和妹妹多活五年,那他就忍五年;如果忍耐能让父皇和妹妹多活十年,那他就忍十年…… 在那之前、在那之前…… 赵崇昭说:“三郎,你想不想去西边?” 谢则安一愣。 赵崇昭说:“端王叔说,你要是能去西边,正好能和你祖父他们在一块。燕统领又是你大哥……” 谢则安瞬间明白了赵崇昭的意思。 他定定地看着赵崇昭。 赵崇昭说:“端王叔在那边,宁儿肯定也能过得快活。” 谢则安说:“我去。若是事情真的像殿下说的那样了,我就去西边。” 赵崇昭说:“那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谢则安一怔。 赵崇昭说:“番邦那边,”他努力让自己稳住声音,“道别都要吻一下的,叫吻别。” 谢则安静默。 赵崇昭当他是默许,俯身将谢则安抵在墙上,轻轻亲上谢则安的。在谢则安怔神之际,他叩开谢则安的齿长驱直入,深深地攫取那梦寐以求的甘甜。 月光照着周围的花木,稀疏的花影一摆一摆地扫过院墙,挡住了墙边的一隅绵。 谢则安想要挣扎已来不及,只能任由赵崇昭吻个够本。 许久之后,两人静静对视。 谢则安说:“殿下该回了。” 赵崇昭说:“好。”说完这么一个字,他蓦然转过身,快步迈出院门。 他们之间从未有告白,从未有生死恨,从未有难分难舍。 他以后将是一国之君,而他永远是他妹妹的驸马。 谢则安看着赵崇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颈边。晏宁公主的泪沾在他的前襟,赵崇昭的热泪却滚落在他颈侧。 晏宁公主决定向他坦言,而赵崇昭决定对他放手。 正如谢则安所说,他是个赌徒。 但他总是分不出自己是输是赢。 有时他也贪心的,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但更多时候他是清醒的,知道这不能要,那也不能要。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谢则安将间的玉佩解下,握在手里走入书房中。今夜戴石被他打发出去了,书房里没有别人,谢则安静静看了那个随身带了几年的玉佩好一会儿,将它放进盒子里收了起来。 谢则安坐到灯下看起了书,他的思绪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记仿佛都好了许多,一句一句地把上头的文字刻进了心里。 他一个人看到了深夜,伏在案上睡着了。 此时谢大郎已经坐在屋顶一整夜。 他看看远处的星云,又听听屋内的动静。绝佳的耳力让他连谢则安的翻书声和呼声都听在耳里,察觉谢则安已经很久没翻向下一页,谢大郎翻身跃下屋顶,站在窗外看着趴在桌上睡的谢则安许久,推门走进去把谢则安抱了起来,将谢则安抱到上替他盖好被子。 怀里一空的觉谢大郎停顿良久,抱着配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闭上眼睛。 四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一觉到天明,直至耀眼的光照进屋中,他们才睁开眼开始第二天的生活。 又是一个天。 而伴随着这样的好天气到来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第112章 赵英昏不醒,太医束手无策。 这几年来修《本草》和《千金方》等等医籍,京城聚拢了不少名医,可赵英病体渐弱,基本是药石无用了。 谢则安求见暂住谢府的杨老。 杨老说:“我不救赵家人。”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即使我救,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谢则安沉默下来。 杨老对赵家的怨言来自上一辈,先帝一心求长生,做过不少荒诞的事。杨家、前驸马家会遭遇移家灭族的惨祸,几乎都是因为先帝的昏庸。前驸马被太后收养在身边,自幼与皇室亲近,等杨老找回他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一心想让几近崩溃的朝廷平稳地转个向。 杨老既痛惜他又疼惜他,才会回到京城。 救赵家一个公主已让他意气难平,还要他救赵家的皇帝? 绝无可能! 杨老冷嗤一声:“赵家人没死光已经是他们命大了,你还想我帮他们活久一点?” 谢则安沉默地坐在杨老对面,看着落慢慢西移。 眼睫的影落在他脸上,遮挡住那难掩的撼意。赵英对他、对赵崇昭都绝不算好,赵英是个顽固的人,比他和赵崇昭都要顽固,他的所有安排都冷酷得不像有喜怒哀乐的人会做出的决定。他曾经选择放弃垂危的挚友,曾经选择放势大的忠臣,曾经选择换下亲生的太子,曾经选择很多常人无法做出的选择。 这样的人,仿佛又与当初的老头儿重叠在一块。 老头儿不吹嘘过去,他的老友们也不提起以前的事,只在某次说漏嘴,提起了老头儿曾经在哪儿参加过某次战役。谢则安回头查了出来,对着那惨烈的资料久久无言。老头儿曾经带着手底所有人参加一次必死的突袭,结果所有人都死了,他活着回来了。 战争结束,老头儿没有接受嘉奖,一个人隐匿在他乡独自度。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渐渐过上了离群索居的生活。直至他捡到一只野崽子,眼中才会偶尔闪现昔神采。 那绝对是一个心肠冷硬、手段冷酷、脾气冷漠的老头,而且顽固得像茅坑里的臭石头。 谢则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喜这种人。 但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在很多人身上看见了那块臭石头的影子。 赵英是这样,杨老是这样,姚鼎言也是这样。 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他都左右不了他们的决定。 谢则安叹息着说:“确实,生死就像升月落,谁都阻止不了。”他站起来郑重地朝杨老作了一揖,“这些年来晏宁让您费心了。” 谢则安无功而返,回到主屋后却见晏宁公主含着自己的手指,而手上绣到一半的绢帕沾了一滴血,仿佛晕开的红梅。 谢则安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晏宁公主说:“三郎,一定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父女连心,晏宁公主一整天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事即将发生。 谢则安知道这种事终究瞒不过晏宁公主,他伸手握住晏宁公主泛凉的手掌:“晏宁,父皇的身体不太好。” 晏宁公主心头微颤,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赵英早已提及自己时不多,真正到了眼前还是让晏宁公主无法接受。尤其是在不久之前她刚发现赵崇昭对谢则安的心思,没了赵英在上头,赵崇昭会不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他们之间的兄妹情谊,到底还能让赵崇昭忍多久? 晏宁公主怔怔地看着谢则安。 谢则安只能苦涩地安:“陛下洪福齐天,不会有事。” 晏宁公主当晚就入见赵英。 赵崇昭已经守在病前,神情憔悴。看到晏宁公主来了,赵崇昭连忙起身抓住她的手臂,说道:“宁儿,你这么晚进?” 晏宁公主说:“我担心父皇……” 赵崇昭神情微黯。 他把晏宁公主领到外间,给晏宁公主披了件衣服:“天气转凉了,你得多穿点。”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