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京城,远离了一直想要较劲的人,姚清泽找回了曾经的从容和智慧。他的子看见了姚清泽的改变,觉得这样的丈夫正是她心目中的良人,从此与沈敬卿不再联系。夫二人同心同德,子竟过得颇有滋味。 心中已静,生活再无波澜。 而站在风口浪尖的谢则安,此时却喜悦无比地赶往裕王府。裕王府离京不远,一同前往的还有赵崇昭。 谢小妹临盆。 眨眼间,那个跟在自己股后面到处跑的小娃娃,如今已为人妇、为人母。 世事真是奇妙。 谢则安和赵昂一样紧张地等在外头,着急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到最后赵昂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冲了进去,抓着谢小妹的手不肯放,任凭稳婆说什么他都不走。 赵崇昭站在门外听着,不由得紧握谢则安的手。他说道:“还好三郎你不是女的,要不然我肯定比昂弟更害怕!” 谢则安紧张都少了几分,调侃道:“你怎么不说还好自己不是女的。” 赵崇昭一乐,抓住谢则安的手不再放开。 到天大亮,一声嘹亮的哭声从屋里传来。 有人出来向谢则安和赵崇昭报喜:“是个男娃儿!” 此时天边密布着绚丽的红霞,霞光天,照得整得裕王府亮彤彤的。 真是个好兆头。 谢则安和赵崇昭对视一眼,迈入产房,一齐去看赵昂和谢小妹的第一个孩子。 第219章 大草原度过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寒冬。 季水草丰美,马羊开始诞育新的后代,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美好。狄国南北分成两半,耶律昊那边提防了一整个冬天,总觉得耶律衍会挥兵南下、烧杀抢掠。以前狄国都是这样度过冬天的。 然而整个冬季过去,北边却毫无动静,据细作回报,耶律衍似乎在拿更北边的人开宰,一时之间草原上人人自危,有些胆小的已经双手把过冬的存粮送上;而有些胆大的还是打不过耶律衍,只能效仿耶律衍的做法,抢掠更弱小的游牧人。 草原上的逐鹿之战,随着粮食短缺越发烈了。许多游牧人不得不往北迁往西迁,西夏北临狄国,边境遭了点殃。闲得长的燕冲兴致来了,带着强兵杀了回去,掳回不少养马人让他们回来帮自己养马。当然,把战马给敌人去养不太明智,他们是准备养些牛马输回国内,用来耕地和运输。草原人天生就是养马人,有他们在牛马的成活率会高很多。 由冬转,西夏境内——啊不,现在该称之为西北行省,一片欣鼓舞。从前西夏就是一块,狄国没事啃一口,吐番没事啃一口,它想去啃大庆一口回回本,总是咬碎了一口牙,嘴都是腥味儿,哪里讨得了好。 如今大庆军队驻扎在边境,他们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安稳!有饭有,有衣有田,还能公平地考取文官武官,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好不意的?所有人心里甚至有一种盲目的信心,觉得北边那些家伙俯首称臣也是迟早的事。 因此在北边的草原人打过来时,百姓人还怡然地生活在离战场数里之近的地方。有不死心的草原人悄悄潜入袭击他们,结果乡勇按照保甲法迅速组织好“民兵”,毫不留情地反杀回去,甚至还从对方身上抢下了武器和衣物。 他们只是意目前的生活才放下弓箭和刀而已,又不是谁来了他们都会忘记骨子里的凶悍血! 别把老虎当兔子。 燕冲活动完筋骨,心情非常愉快,拿了酒去找谢晖夫妇,喝了个痛快。谢晖遥遥知道京中的情况,心中宽,连喝了三杯,最后被谢夫人制止才停杯和燕冲谈论时局:“腾霄,你也该回去了。” 燕冲说道:“是该回去了。”赵崇昭和谢则安已经三番两次来试探。军权当然要抓在自己人手里才能放心,当初赵英还在世就着意把他放到赵崇昭身边,如今赵崇昭登基多年,正要刀对军队进行改革,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燕冲。 燕冲望着窗外凄凉之中带着些许生机的景,笑着说:“说实话,在十年之前,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有如今的局面。”他们的刀尖甚至没有真正被血浸透,一切就已成定局。虽说现在总觉得有点闷,但怎么都比不停地血牺牲来得好。 谁都不会想到,这不可思议的好年景居然有着一个半大少年的功劳。在许多人眼里,那个少年只是个会吃会玩、亲民近民,文章写得好、事情做得好的好官儿,除此之外的沙场烽烟、时势变幻,似乎与他全无关联。 燕冲忍不住说:“我也想回去看看,我们的陛下和我们的三郎,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儿。”他望向谢晖,“您和珊姨要一起回去吗?” 谢晖说道:“我们就不回去了。” “死而复生”本来就是偷来的新生,他们年纪渐高,经不得舟车劳顿,这草原风光他们都非常喜,若是可以的话,身老此处,身死此处,似乎是极好的选择。他像是个要依赖硝烟的气味来活着的人,要他像其他人一样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度未免有些煎熬。 只是苦了子。 谢夫人和谢晖相视一笑。 她当然看得见谢晖眼底的愧疚,但谢晖能回来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事了,她不会再强求更多。这样的子,她也很喜。 在所有人几乎都有了个圆的时候,草原上的落依然苍茫得让人心中惘然。 耶律衍登上山顶,遥遥南望。草原上的驱并看着凶险,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只是每每到了冬雪消融之际,他便格外想念南方,想念身在南方的人。由于一次次地翻出来重温,过去的每一个细节都前所未有地清晰,那双手曾经是怎么样环上他的、抱住他的脖子、按在他的肩膀,给予他这世上最大的信任。那是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快乐,在遇到彼此之前他们都是没有童年、没有朋友、没有自己想法的人;在遇到彼此之后,他们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 在那个冰雪渐渐融化的天,是他们一生之中最快活的子。他们做了许多从来不会去想的蠢事,甚至还曾经什么都不想,牵着对方的手在街上慢悠悠地往前走,仿佛岁月也随之变得悠长又悠长。 然而他们之间也只有那么一小段的快活。再往后,就是漫长的分离、误会、伤害…… 耶律衍在手腕上用力咬下一个牙印。 “阿凌,假如这次我回来了,我就去找你。” 不管你愿不愿意见我。 草长莺飞二月天。 边境久无战事,居住在附近的百姓渐渐安定下来。端王正与谭无求在江堤上散步,忽然有个风筝从远处飞来,直直地坠在他们面前。 端王一怔,俯身把风筝捡起来。风筝上画着只燕子,一看就是出自于小孩子的手,并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涂得歪歪扭扭的颜平了几分趣味。不一会儿,一群孩童快步跑来,见风筝在端王手里,怯生生地问:“大哥哥,你能把风筝给回我们吗?” 端王笑了起来,递了过去。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被人叫哥哥,看来他还年轻的。他目送孩童们跑到不远处,齐手齐脚地把风筝重新绑好,在草地上快步奔走,凭借风力把它送回辽阔的天穹。 谭无求见他看得入神,不由想起了从前的事:“以前你也喜这个……” 端王转头望向谭无求。 谭无求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风筝掉到我院子里挂着,你都快哭了,央求你身边的人帮你拿下来。你身边那人也是有趣,小小年纪地,说话特别老成,借机让你好好锻炼,否则连个风筝都奈何不了。那时候你们情极好,可惜他随着我去了战场,再也没能回来……”说完他叹了一口气,“没有护住他,是我对不住你。” 端王顿了顿,第一次和谢则安以外的人说出了实情:“他没有死。” 谭无求抬眼和端王对视。 端王说:“他还活着。” 电光火石之间,谭无求把所有事连了起来。他说道:“难道他是耶律衍?”要是这样的话,耶律衍掳走端王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端王稍稍出了神。等意识到谭无求还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他才缓缓点了点头:“是他。” 谭无求怔住。 他本就不擅长这种事,要不然怎么会把自己的一切得一团糟。见端王没什么神,他也不再多问,和端王一起回了王府。 恭王回来以后,谭无求和他说起了端王和“伊勒德”的事情。说到最后他不由叹:“没想到耶律衍就是当年的伊勒德。” 恭王说:“伊勒德,用狄人的话来说是战刀,很少有人会直接用这种带着凶兆的词儿来当名字,很明显耶律衍一开始就是在骗他。”言下之意,他对端王的智商颇有些瞧不起。 谭无求无奈地说:“他是你弟弟。” 恭王说:“他是我弟弟也掩盖不了他很蠢的事实。” 谭无求:“……” 对于端王在虎颌城蹭住这么久的事情,恭王果然还是耿耿于怀的。 恭王说:“那一切就很明白了。” 谭无求问:“你是指耶律衍这些年来的举动?” 恭王点点头。耶律衍是狄国最出的将领,他一直在等着和耶律衍手,结果耶律衍却一直避开大庆,反倒坚守在更为贫瘠、更为寒冷的北边,宁愿与更凶悍的草原人锋也不愿南下。耶律衍此人绝对是有野心的,但他似乎总不自觉地避免着与大庆兵戎相见。 尤其是去年,耶律昊都带着人一路往南奔逃了,耶律衍却没有趁胜追击,反倒继续在草原上追逐其他草原游牧族。 谭无求说:“他们之间……” 恭王说:“因为人蠢,所以有些东西一旦刻进心里就再也抹不掉,连他们本人都没办法把它们从心里走。要是耶律衍真的有那个心思,估计很快就会过来了。” 谭无求望着恭王,等待他的解释。 恭王说:“我刚得到消息,耶律衍捣破了完颜族的老巢,杀得对方只剩下老幼和妇孺。” 谭无求:“……” 完颜一族,常年盘踞在狄国北部,由于兵强马壮,在草原上颇有威望,不少被狄国打怕了的游牧民族都缴纳贡品接受完颜族的庇佑。这是一大狄国的一大劲敌,即使是在狄国全盛时期也不敢轻易和它开打。 没想到耶律衍会这么疯狂。 恭王说:“有些事,也许多等一天都像是在地狱里煎熬。” 谭无求安静下来。 端王很快从别人口里得到相同的消息。战况是从细作那边传来的,没有详细的说明,谁都不知道狄国的死伤情况如何。端王脸晦暗不明,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虎颌城的落。这边的夕看起来宁静又平和,这边的子仿佛也一比一慢。 曾经信誓旦旦要亲手报回来的仇怨,在这一刻看来似乎本不值一提。耶律衍狠话说得多,却从来没有南下一步,好像一直都在为他们之间的重逢做准备一样。 那么,他们会重逢吗? 端王静静地坐了许久,忽然听到有人来报说:“端王殿下,虎颌城外来了人……” 端王心头突突地一跳。 他静静坐了片刻,才张口问:“谁?” “耶律衍。” 端王缓步跟了出去,到了城门附近,便有不少人上前和他说起外边的情况。说耶律衍还身穿铠甲,身都是血污;说耶律衍手里拿着剑,剑尖却已经断了;说耶律衍肩膀上着血,血已经快要凝固了,伤口看起来却有些吓人;说耶律衍一个人都没有带,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要站到天长地久。 他们说,耶律衍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阿凌,我回来了。” 传令的人疑惑地问:“为什么恭王殿下让找您啊?” 端王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半句解释的话来。“伊勒德”离开的时候,对他说“等我攒够了战功就回来带你走”,他们约好要做许许多多的事,再一次重逢时却谁都没法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谁都说不出自己在等待什么,谁都觉得对方已经把彼此的约定抛弃得干干净净。 但他们其实都没有忘的。 有些事,深埋在心里,深埋在血骨里,每到梦醒时分都会为之惊悸,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忘记。 端王安安静静地站在城门内。 耶律衍安安静静地站在城门外。 隔着一扇沉重的城门,他们理应看不见彼此,但奇妙地,他们仿佛能看见对方一样。 耶律衍一下子站直了身体,视线集中在城门上,仿佛想要靠目光将它穿。 端王把心头的一丝颤抖了下去,开口说:“开城门。” 守门人担忧地看着他:“那可是耶律衍,虽然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殿下你……” 恭王在后面下令:“开。” 城门缓缓开启。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