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他心情便能好上一些。 窗外已经有焰火升空。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热闹非凡。 不再耽搁,晚晚收好金针,便和容厌一同前往宴会的殿宇。 宴会不用她花费半点心神,准确来说,在皇之中,她没有半点需要忧虑的地方。 她想要的,容厌都会为她找来,她作为皇后,大小事宜也是她想做就做,不想做容厌会为她解决。 晚晚配合地跟着容厌出现在除夕宴。 他牵着她的手,即便是入座时,也是先扶着她坐好,他才落座。 晚晚一边出神一边望着高台之下的朝臣。 他们对她也十分尊敬。 不久之前,她还是听惯了贬低她的那些言蜚语。 晚晚看了看容厌。 他神情很淡,侧脸的线条致,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悦,下面朝臣也早就习惯了他不辨喜怒的态度,不管各自心里想的什么,都营造出一副和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氛围。 注意到她在看他,容厌微微侧过头,灯璀璨的灯火落入他清透的眼底,光溢彩,晶莹剔透。 晚晚没有移开视线,漆黑的眼眸沉静而平和。 视线相接,谁也没先开口,周围和乐的喧闹之声却模糊起来,就像是成为了她与他相望的背景,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彼此。 容厌握住她的手,掌心不大的力道,将她整只手背都轻轻拢住,微冷的温度,凉湛湛地沁入心底。 若他一开始就是这样…… 晚晚没有想下去。 宴顺利地慢慢到了尾声,晚晚透过花窗,看着外面的夜。 除夕夜,就快要结束了。 殿外来了几人,同守在外面的曹如意低声讲了几句,随即,曹如意立刻小跑进来,从侧方上到丹陛之上,行礼后,在容厌耳边小声汇报。 “陛下,楚行月已入天牢。” 晚晚这个位置,也听得清曹如意的声音。 她心脏重重一跳。 周遭的喧嚣又清晰起来,方才那股难言的和睦氛围眨眼间消弭,换成了另一股绷紧到极致的气息。 容厌看着她骤然滞住的神,方才那些舒缓喜悦的心情,此刻然一空。 他做了那么多,却比不过有关于楚行月的一句消息。 晚晚手指不自觉收紧。 容厌看着两人叠的手,随着她蜷起的手指而将手微微合拢,依旧是维持着握着她的手的姿势。 不想松开。 晚晚喉咙干涩起来。 师兄,此刻就在皇的天牢之中。 他距离她那么近了。 晚晚呼也有些。 容厌看了一会儿晚晚的神情,心情沉落谷底,他下颌微抬,示意曹如意先退下。 不过是这样一个点头的功夫,晚晚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 容厌看着她用力到泛白的手指。 晚晚嗓音微涩,“陛下。” 容厌应了一声。 晚晚唤了他一声之后,声音便恢复了往的清晰平稳。 “我,要去见师兄。” 容厌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回答:“如果我不想让你见他呢?” 晚晚不想再与他争执,嗓音低柔地反问:“不是陛下让他入上陵的吗?陛下知道楚行月是我的师兄,不仅没有阻拦他入皇城的计划,甚至还让我知道,难道不是允许我可以去见他吗?” 容厌是想让她看清楚行月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了下。 “我会让你见他的。只是,他刚入天牢,你就要去见他吗?” 那么急切。 晚晚轻声道:“知道他在上陵,距离我那么近,我却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样子,才更会多想。我不喜臆测那么多。” 在意和不在意,有时候就是那么清晰明了。 楚行月什么都不用做,他随随便便的消息就能牵扯她的心绪,而他费尽心思,才勉强能走入她的眼中,让她看一看他。 还不知道有几分,是因为他故意展出的漂亮皮囊。 容厌觉自己似乎在往下坠落。 楚行月横亘在她与他之间时,他便永远是楚行月的赝品。 这样的情况之下,隔着楚行月,他还想让她眼中有他容厌,两个月和两年,也没多少区别。 如今楚行月回来了,他应当不用再被当作他的替身了。 容厌同意了。 晚晚浑浑噩噩等到宴结束,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天牢走去。 他为她穿好狐裘,颈边的白领贴着她的脖颈和下颌,衬地一张小脸更加粉雕玉琢,增了几分少女的稚气。 晚晚走在月光之下,她思绪纷杂。 怎么可能不复杂呢? 过去的邢月师兄,是她最喜、最在意的人啊。 如果有一个人,在自己厌恶世间所有人和事的时候,像光,像空气一样地包裹着自己,让自己能再次看到花朵的五彩斑斓,看到自己也能被…… 谁会不动容。 晚晚最开始,对师兄没比对容厌好多少。 什么师兄,同一个师父手底下的陌生人而已。 她也无需去请教一个天赋不如她、记不如她、心思还不在医术上的师兄。 最开始那一年,她面对师兄,常常是懒得搭理他,不管他如何对她有兴趣,她也只觉得他烦,甚至烦到设计他中了浑身又又痛的毒。 师父发现后,盯着她问,是不是她做的,师兄朝她眨眼,让她咬死不要承认。 晚晚瞥他一眼,小女郎为了表示讨厌他,脆生生的声音丝毫不惧地承认下来。 师父面不明地看着师兄努力对她使眼。 听到晚晚的承认,师兄哑然。 晚晚被罚之后,跪在庭院里抄清心咒,师兄蹲在她身边唉声叹气,夏蚊虫多,他了些草药,又差人搬来几座冰鉴,在她头顶搭了个遮的棚子,一旁摆着冰镇的瓜果甜汤,旁边还有人为她打扇。 师父气得罚师兄一起跪在院子里。 一起受罚,一起学医,一起将足迹遍及整个大邺。 在师兄眼里,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美好之处。 他在身边时,晚晚不用担心自己被欺负,师兄会带着她教训回来,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打搅,万事都有师兄在,她的心情也时时刻刻都是愉悦的,他总有法子让她轻松高兴起来。 所以当他提出要娶她时,晚晚虽然没有立刻同意,看他苦恼,看他反思,看着长袖善舞的他笨拙地买来一堆话本苦读,还四处请教。 她只是在调整、尝试,她在思索,自己愿不愿意让师兄成为与自己更亲近的那种关系。 那么多年,她可以时时刻刻受到师兄的喜和在意。 她看得到他在外面一呼百应,光风霁月,走到哪里都受人推崇戴,也看得到他下手利落地解决掉妨碍医馆和觊觎她的权贵。 师父对她好,却过于严厉,师娘温柔,却没有几年就撒手人寰。 她是在师兄的护之下长大的,让她随心所,时刻都将她放在第一位。 大概,再也没有可以对她更好的人了。 她的师兄。 她想答应他,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骆曦和邢月,从小便在一起,一辈子也应在一起。 和师兄一起那么多年,他纵容着她,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好,离不开这样的好。 晚晚被容厌牵着手,慢慢走在通往天牢的路上。 她回想着过去的一点一滴。 她也想起,师父临终前,絮絮叨叨将他多年的心事的告知于她。 他书房中的暗格里,藏着一封信,是他捡到养大的大弟子,也是域外某个国度的王子留下的,拿着这封信,凭着这份养育之恩,能得到多少好处与搅动风云的机会,不言而喻。 师父说,外戚把控皇室太久了,朝堂早晚会有大变,他等不到那一天,不知道大邺的未来在哪里,可是至少,他不能让这封信成为威胁。 他死了,这封信,便也直接烧去好了。 师父死去之后,晚晚看着空的暗格,还有处处被师兄封锁的医馆。 她想了许久。 师兄那时问过她,为什么他和她那么多年,她却不肯顺从他一次,不肯与他站在一起,她难道不相信他吗? 他眼里似乎有着绝望的神。 他那么伤心,因为她不肯帮他。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