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裴成蹊低下眼眸,“那时,我没能救瑟瑟,可陛下同样没有救她。” 容厌? 晚晚看了看裴成蹊,她忍了忍,还是没能控制住,忽然笑了下。 “什么时候,无关的人还要为不相关的事受过了?阿姐之死,不去追究杀人者,却来追究他?” 裴成蹊愣了一下。 她在维护陛下? 他心里一刺,尽管明明没有多少妄念,可面对这样明晃晃的维护,他还是不免难受起来。 裴成蹊张了张口,却忽地想到。 容厌其实几次要杀他,而那时,晚晚次次都阻拦着,因此他捡回了命,可次次面临心之人对他人的维护,容厌心里的滋味会是怎样的?是不是远比他这点不甘的难受痛苦地多?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过了一瞬,裴成蹊意识到她对容厌态度的转变,难以置信道:“你难道……” 距离他伤重已经过了将近半年。 这不短的时间里,能发生许多事。上次,晚晚和容厌还针锋相对,晚晚对容厌没有半点情意,甚至是厌烦厌恶。 可如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而他亲眼所见却是和耳中听闻一致……帝后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晚晚居然开始这样维护他,信任他。 裴成蹊在先前已经将情绪调整地极好,可蓦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相信。 晚晚不是知道容厌是怎样的一个人的吗?她怎么还会…… 裴成蹊面震惊和不解,“我还以为你足够聪明。他如今是喜你,可你就真的信他会一直喜你?” 晚晚看着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裴成蹊道:“我这回赴往边关,一生或许不会再见。我有一句话想要提醒你,陛下并非良人。从小他就是这样,他没见过、也不懂得正常的情应该是如何,全凭望的本能。这一刻能好好对你,下一刻他就能伤害你……他是皇帝,你逃不开他。他如今能让你为他动摇,谁知道等他对你得手之后,又能对你容忍多久?” “他能待你多好?” “他这颗心,你敢信吗,能信吗?” 千言万语,容厌不值得晚晚动心。 晚晚静静听着。 裴成蹊说的话,她不知道对自己提醒过多少遍。 可这些猜忌和质问被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心底忽然就烦躁起来。 再怎样,这也都是她和容厌两个人之间的事。 晚晚手指扣紧扶手,面无表情道:“你为什么总是敢这样不敬他?” 裴成蹊愣了下。 晚晚紧接着道:“最初是在察觉我对他也没有多少意和尊敬时,可到了如今,你几次险些死在他手里,为什么还是发自内心地不敬?” 当初容厌为傀儡时,楚行月、京中不少年龄相仿的少年,曾被选拔出来作为幼帝的伴读。 晚晚想过,当楚氏去皇朝的控制遮天蔽,所有人都知道幼帝只是个傀儡空架子,还被楚太后在中磋磨时,或许为了讨好楚氏,或许只是足心底的欺凌。那些见过容厌狈过往的伴读们,都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再来面对后来掌权的他。 是敬佩?害怕?还是不甘? 而裴成蹊,至今也难以发自内心地尊重他。 晚晚轻轻出一个笑容,“陛下当年为掩人耳目,由你们欺辱过。后来又和你裴氏有了牵扯,可是,陛下谈事,皆是与裴相商议,哪次可曾参考过你的意思。你父如何恭敬守分寸,你是都看不到吗。如今这大邺早就变天了,你莫非还真以为,自己能有哪里比得过他,所以至今才难以放下那点岌岌可危的骄傲?” 看当初卑微可怜的幼帝,如今成为声名赫赫的贤明帝主。见过容厌最难堪的过往,就总在心里记着,还以为自己能强的过容厌? 裴成蹊脸霎时间雪白一片。 晚晚嘲道:“可不可笑?” 裴成蹊脸涨红,他攥紧拳,想辩解,想让她住口。 晚晚已经懒得再搭理他,声音拔高了些,“送裴将军出去!” 门外同时传来传唱:“陛下驾到。” 晚晚将脸颊撇向一边,脸没有好转。 大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投入光可鉴人的黑砖面之上。 玄金的龙袍逶迤在身后,容厌走进御书房中,看到裴成蹊,目光扫过他,没有停留。 裴成蹊僵住,不敢抬头,浑身发冷。 他隐秘的心思蓦然被戳穿,一直以来隐隐在心底的低看—— 容厌是靠着裴氏才能成功变、容厌喜的人却喜他,容厌也不算什么……全都站不住脚。 在容厌眼里,他或许从来都入不得他眼。 裴成蹊僵硬地屈膝,叩拜下去。 容厌从他身侧走过,好像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般,一直走到高台之上,他面依旧是没有几分血的脆弱。 他看到晚晚将脸颊侧向一旁,明显也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容厌这个时候才回身俯视了一眼裴成蹊。 让晚晚猝不及防再见裴成蹊,这事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是与其不理他,倒不如打一打他骂一骂他。 方才晚晚已经下令送客,容厌也不愿再多理会,轻抿了一下,绕过书案,走到晚晚身侧。 晚晚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生气。 气容厌让她见裴成蹊,也气裴成蹊那些话。 ——容厌能对她多好? ——容厌能喜她多久? ——容厌能有多容忍她? 她见过容厌所有姿态,她自己难道在容厌眼里就没有骄纵恶毒的模样了? 曹如意走进殿中,朝着裴成蹊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裴成蹊叩拜下去,他没意识到,他这一下是超出了规制的大礼,额头叩上地面“咚”的一声不小。 行完礼,他几乎失魂落魄地起身往外走。 御书房的房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在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之前,裴成蹊忽然听到,是容厌先开口说话。 极为温柔小意的声音:“我认错。” 晚晚的声音冷淡:“你去给我做面,面要细,汤要浓。我还要樱桃、虾仁翡翠饺、水晶肴……” 晚晚一口气报了许多个菜名,语气丝毫不客气道:“我要你自己做,知道你都不会,但你做不做?” 容厌先是怔了怔,随后便忍不住笑起来,听着晚晚将菜名报完,嗓音含着笑意,“好,我去学。” 晚晚道:“难吃我就倒掉,管你有多费心。” 容厌还是十万分的纵容,“好,我这就去。” 向来所谓“君子远庖厨”,可晚晚开口要容厌做,他便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去学。裴成蹊怔忡回头,御书房的大门已经在他面前阖上。 谁能想到? 裴成蹊心中刺痛了下。 他对容厌的诋毁,却好像都回扎在了他自己身上。 御书房中,晚晚沉着面,打定主意,就是要为难他。 容厌笑盈盈全都应了,派人将张群玉从官署中再叫过来后,便耐心问她,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一直等到晚晚看着容厌又走出门去,她等着张群玉一起将今需要处理的政务写完,便到御膳房去看容厌。 御膳房中今安静极了,晚晚走到最大的一间屋舍之中,便见几位御厨在里面,共同指导容厌学习做饭菜。 一名御厨在演示,其余几位便在一旁等着容厌吩咐,或是回答疑问,或是指点些技巧。 等到一人做完,容厌便上手去练习。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回过身看了一眼,见到是晚晚,便让御厨先到隔壁休息,拉着晚晚到一旁先坐下。 他袖口卷起,出瘦的手臂,肌的线条畅,随着他的动作而舒展收紧。 晚晚沉默着看着他为她煮茶。 茶水斟入盏中,晚晚低眸捧起,凑到边又放下。 “烫。” 其实是刚刚好的温度。 容厌取来冰块,放在盏外冰了一会儿,而后又递给她。 晚晚尝了一口,又道,“冷了。” 容厌重新斟了一杯又冰了会儿。 “还是有点烫。” “太苦了。” “太甜了。” “有些涩。” …… 容厌从一开始略微不解地看了看她,晚晚神很淡地继续挑刺。 他慢慢笑起来,却是极为乐意被她为难。 茶冷了便换热的,茶太苦便加些冰糖,太甜便重新调一杯,涩就重新换种茶叶…… 他煮茶的手艺这样好,晚晚偏偏故意为难,他却没有一丁点不耐烦。 晚晚低声道:“不想喝了。”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