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立时展开大步,直跑向育婴房。 楼外狂雨打剧,就连室内也可以听到隐约的雨声。 这种急促的雨声,与及窗外闪过廛停的冷光,令我身体每条神经都紧张起来,慌忙间连脚步声也特别的嚮亮。 育婴房内当值的护士正在餵婴儿喝,听到我们急速的脚步声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马上放下抱着的婴儿,用身体将房门顶着,然后才问我们发生了甚么事。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发生甚么事的,即使知也不知怎样说出来。 「我们…听到婴孩在哭」 那年长的愕然了一阵,终于放松了戒备,将房门打开一半,用带怒 意的眼光盯着我和前辈:「孩子饿了,当然会哭。这有甚么稀奇?」 「这个……」 「你们经已是正式的护士,怎可以擅离职守?还有你,连鞋也不穿,这是甚么意思?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向护士长投诉。」 我们被骂得无法反驳,只有垂头丧气地回到產妇房。 前辈无打采地说:「我想那边应该没有事吧!」 「我的确听到有声育说要带孩子走的。不如我将实情告诉她吧!」 「据我所知她是个虔诫的教徒,你告诉她这件事,我怕她会投诉到院长那里。」 正当我们不知如何处理之际,护士站的电话嚮起。 原来是急症室的电话,要求我们派人到急症室准备接收新症,而且还要通知当值医生和手术室的人员随时作好准备。 由于我没有穿鞋子,所以前辈第一时间便赶了出去。我们都知道急症室那边定是出了事故,產房除时有產妇紧急进来。 我正犹疑是否应该拿回鞋子来穿之际,一阵风又在身边掠过。 这一次的恐怖觉,比刚才更强烈和真实,我不整个人为之一震,抬头望向长廊尽头,竟然看到一条老态龙钟的身影,在电光闪影之下,在还未打开的电梯门内穿透了出来。 我整个人呆了一呆,脑海彷如空白一遍。 「天呀!我…我见鬼了……」 当时我整个人茫然失措,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办,只觉到双脚不住地抖震,整个心都跳得几乎从口撞了出来。 那个老妇手中拿着一个籐篮,缓缓地向我这一边走过来。 其实可以说是飘过来。 我很想走开,可惜双脚就是无法动弹。 我急得想叫出来之际,隐约看到篮中有对小手在摆动,明显是婴儿 「偷婴」? 本来想逃走的我,心情立时改变了。我身为这里的护士,有责任要保护所有小生命的安全。 无论对方是谁,也不可以在我面前将婴儿带走。 有了这种想法,我非但没有再想逃,反而怕自己挡不住对方。 那老妇本来没有望过我一眼,但发觉我目不转睛地瞪着她时,她才惊觉我原来能看到她的。 她目光有点奇怪,但打量了我双脚一眼,似乎明白了原因:「你竟然连鞋也不穿?」 我牙关在打震,几乎无法回答,但我仍然豁尽全力地说:「不…不…准带那婴儿离…离开……」 那老妇白了我一眼:「这孩子你留得下他吗?」 她将篮子递到我的面前,任由我拿去。 当时我的手颤抖得比患柏金逊症的病人还要厉害,但为了抢回孩子,我拼尽全力伸手过去。 那一刻,我的心中只有那孩子,至于对方是人是鬼,我倒完全忘记了。我低头望向那婴儿,见那婴儿仍紧闭双目,未曾打开,浑身都有又腥又的血一块,是一个刚由母体拿出来的婴孩,连哭也末哭过的。 看到他在摆动着、挣扎着的双手,我更加不肯放弃,将手使力地伸过去。 我准备将手垫到他的后颈,另一隻手想傍着他下半身,好让他觉到温暖和安全。 可是当我的手碰到他的时候,才发觉甚么也触摸不到。 那个婴孩、那个篮、甚至是那个老妇,原来都是虚芜飘渺的幻像。 老妇哼了一声,便从我身边溜过了。 我目定口呆,但心中却不是恐慌。 因为那种失落无助的觉,比起任何恐怖的事,更令人觉得可怕和难受。 老妇经过我身边后,直向防烟门那边而去。 我虽然没有回头,却听到她远远传来的最后一句话:「不想再看到难受的事情,下次记紧要穿鞋了啊。」 那一个暴风雨的黎明,我到底在走廊上呆立了多久?直到现在我也 记不清楚。 我是被从急症室回来的前辈摇了很久,才由混沌里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有事,我没有事……」我抚了一下自己的脸,才发觉自己的脸庞上早己掛着两条半乾的泪痕。 为免被前辈发现这情况,我连忙侧过身,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前辈当时也没有理会我,只是垂头丧气地坐回办公椅上。 「急症室那边的情况如何?」我问。 「送来的女病人经己在途中不治!」 「那么她的孩子呢?」 前辈惊奇地反问:「你怎知道她有孩子的呢?」 「我只是随口问。因为如果没有孩子,急症室要我们去干甚么?」 其实见过那老妇和孩子后,我经己隐隐然到,今晚要被带走的孩子,未必是在医院内。 前辈无奈地说:「是的。因为那女死者经己有了七个月身孕。急症室希望可以即时剖腹将孩子救活过来!只可惜那孩子来到医院,还是救不了!」 前辈喝了口茶,望向孕妇房,慨地说:「正如你所说,今晚有孩子要被带走。虽然我们忙了一整晚,最后还是有孩子会被带走。」 我不百般触地说:「说得不错,原来有些东西,果然不是我们可以留得住的!」 当我下班的时候,天还是下着滂沱大雨,我望着自己的白鞋,心想那老妇为甚么叫我不想难受便要穿回鞋子? 后来我听一些神功的师傅说,因为我了鞋子接触了地气,所以无意间捨看到路过的灵。 而那个老妇,可能便是负责接收胎内夭折婴儿的间接生婆。 当晚相遇相通,或者因为天有风雨,扰了界线,加上我又没有穿鞋子,所以才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 有朋友对老妇的说话作出分析,生死是一个看不到的循环,人要救死,鬼要接,两者都在不同的世界里各自努力。 当某些事经己成为定局,如果不能看透放下,心中难免伤心。 既然这样不知道反而更好。 只要竭尽人力,就经已足够。 听完这番话,我开始明白当我无法抱起那小孩时,为甚么会伤心得下眼泪。 因为我的内心明白到,对那些极不愿意见到的结果,人原来是那么无能为力。 自始以后,我再没有碰上那老妇,但我知道她可能随时会出现,而我唯一可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看护每一个病人,跟这个同样在努力中的对手进行竞争。 ~完~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