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酌泉的声音也在下一息从五丈远的街外传来:“我来追!” 纵然几人眼明手快,配合得天衣无,还是晚了一步。 那本就是蜃妖遗留的妖丹,与霍拾香身上的妖力契合,两者相遇的一刹那,便如同火遇到风,势不可挡地席卷绕到一起。将霍拾香本就孱弱的意志骤然击溃。 倾风顿不妙,刚刚站稳,当即五指一松,丢开没用的刀柄,并指成掌,朝前方拍了过去。 霍拾香那道形销骨立的细柳身躯,在她的强劲掌风下只飘起不足一寸,便又沉甸甸地落下了地。 抬起头,双目空地看向她,眼神渺渺茫茫,哪里还有半分清醒样?浑像个无魂的傀儡。 倾风手肘往后一推,示意林别叙这半桶水快闪,甩了甩发麻的右手,还有心情玩笑一句:“娘耶,这是蜃妖还是刺猬?有点扎手。” 谢绝尘抢过身边一名弟子的佩剑,朝她掷了过来,严肃的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紧张:“正经点!” 倾风头也不回,背着身抬手接住,挽了个剑花将武器从左手换到右手,叫道:“我太正经了!林别叙,先将她身上的煞气住!” 说着一剑刺向木桩子似站立不动的霍拾香。 林别叙不知何时已退到墙头,立在高处,长袖往后一扫,俯视着眼前战局,说:“使唤起我,也不叫声师兄吗?” 他两指间夹着白泽的妖力碎片,另一手托住万生三相镜,已在寸地尺天间布开一道浑厚的白泽威能。随手一甩,两件法宝离开他手浮在半空。 林别叙提醒道:“即便我能镇住她的煞气,此时她身上妖力横冲,也不定能恢复神智。整颗妖丹都碎了,叫她走了大半,她若只顾发,殊死一斗,可是要比全盛时的蜃妖还要强些。切勿大意。” “明白!”谢绝尘高声应了一句,挽起长袖,将手按在地上,横眉瞪向那群还傻站着看热闹的弟子,厉声道,“还不快跑!你们能对付得了?” 他右掌与地面接触的地方蹿出数条墨字拼成的锁链,住几名行动不便的伤员,拖拽着他们急速后退,惊起惨叫声一片。 事急从权,撤离的方式是有点暴力,可已顾不上会不会加重伤势了。 其余弟子终于惊醒过来,望着几人如沙土遥望高山,踯躅两步,知道自己留下亦不过是个累赘,咬咬牙留下一句:“多谢几位师兄师姐!”,转身匆匆跑了。 边逃边呼喊着知会外头的官差跟平民:“将城南所有百姓叫醒,往北或出城避难!大伙儿别睡了,快醒醒!” 行动前众人是有清散周遭住户的,可眼下观霍拾香的实力,许要将更外围的百姓都迁离出去才算稳妥。 林别叙心安理得地坐下,无事可做,就对着倾风指点嘲讽:“那边那位不要命的剑客,你可别告诉我,你方才是想那道煞气浓得都要发臭的妖气。想必你一定是有九条命吧?” 倾风哪里能顾得上他挖苦,一把新剑又被打得卷了刃,快要报废。没个趁手能用的武器,打架都要畏畏缩缩。 尤其霍拾香分明已理智全无,居然还懂点战术,几招对下来,知道倾风难打,想绕过她,往人多的方向追去。 倾风一刻不敢懈怠,死死拦在她跟前。 霍拾香出手没什么技巧,倾风的剑招走得也是朴实无华。一个靠着磅礴似海的妖力硬莽,一个靠着回山倒海的内劲回推,打得那叫直来直往。 谢绝尘在远处焦灼走动,目光紧紧盯着二人的身影,想要帮忙却不上手。 ……不,其实倒是也可以得上“手”,只是倾风严词不要。 “霍拾香!”蜃妖的外壳坚硬无比,现下虽然没有实在的蜃楼,但那股妖力撑起的防御亦是难敌,倾风凭一把破剑轻易近不了她身,只能大声叫道,“霍拾香你忘了自己是谁吗!” 凌冽的剑气与那铜墙铁壁般的妖力相碰撞,发出金钟战鼓之声。 “你从鸿都来!你是霍氏第十二代传人!”倾风一字一句地有力道,“你不是妖!” 可能是实在坚持得太久太疲惫,这一番堕落便沉沦得彻底。无论倾风如何在她耳边吼叫,霍拾香都没有半分波动。 倾风喉咙都快哑了,旋身后退,了两口气,仰头冲着上方道:“累了。那边那个话多的,你来接两句。” 林别叙单手支在膝盖上,前倾着上身认真旁观,摇头拒绝说:“我不做无用功。” 倾风怒视道:“无用你不早说?” 林别叙摊手说:“你也没问啊。我当你是为尽心。” 谢绝尘错步上前,顶替倾风挡了霍拾香两招。 他不擅武,对阵凭的全是遗泽的威能,若论自身底蕴定然是比不上疯魔状态的霍拾香,可是他遗泽特殊,有着苦学数十年的积累,以及无数黄金的加持,可以暂借龙脉妖力与对方抗衡,搏斗间甚至隐隐能占到上风。 那一个个黑大字从他袖口飞出,砸到霍拾香身上,将她得连连后退,只能两臂替在前作挡。直到道尽途殚,在紧追不舍的攻势下撞塌一面矮墙。 谢绝尘不敢下手太重,怕再给对方道致命伤,见状立即收了手。 “小谢师弟。”倾风嘴里的师兄弟一天一个变化,没个准儿,对谢绝尘的夸奖倒是从来不吝啬,走上前道,“不错嘛。” 林别叙那墙上泥皮,看就罢了,还非得怪声怪气地揶揄一句:“小谢师弟就算用腿走路,你也觉得不错吧。” 倾风说:“别叙师兄要是敢下来,跟小谢师弟一样脚踏实地的,我也会觉得不错。” 林别叙遗憾道:“看是得不到倾风师妹一声赞许了,我舞文墨,比不得小谢师弟。” 谢绝尘:“……” 他左右看了看,原本就沉重的心情里更多了一丝复杂。 关他什么事啊? 二人忙里偷闲地互嘲两句,听到声响,又将注意力投到崩塌的土堆上。 沙土飞扬,将本就模糊的夜渲染得更为浑浊。 倾风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黄尘之中的人影。 霍拾香许久才有了动作,姿势僵硬地从残垣废墟中走出来,走一步身上便簌簌落下一堆细碎石块,长发在晚风中缭地飞扬。 倾风见她没立即发难,还以为她是有所好转,正要试探一句,就听霍拾香张开嘴,发出一声极为高亢刺耳的长啸。 妖力随之汹涌开。 选在这地方比斗,可真是倒了大霉。 道路七拐八绕的,那群弟子跑了好一段路,却本没出多远,这下直接被身后的音波追了上来。 尖细的声音几乎凝为实质的利刃,倾风的意志跟内力已属于极为刚毅的水准,七窍都被吼得刺痛,将要血。 那群不入的弟子虽然离得远,可在这全然只顾发的杀意撼动下,浑身血气。顽强点的还能站立,刚入了个门的,弯便开始血。 霍拾香的妖力仿佛无穷无尽,吼声直入云霄,一口气未停,脚下步伐先动,身形如鬼魅般飘而起,试图趁着倾风等人分神,避开他们,去追杀前方的人群。 “还聪明!我让你站住!” 倾风再顾不上其它,忍着痛意全力挥出一剑,剑气势如破竹,不留余力,从后方而去。 霍拾香察觉到那股决绝的杀机,脚步稍顿,不必思考,多年习武养成的习惯叫她身体自觉做出了反应,兔起鹘落就地一滚,堪堪躲了过去。 等她起身,已又被倾风跟谢绝尘一前一后堵在巷中。 谢绝尘受方才那波冲击的影响比倾风要重,此时眼前还在一阵阵地发黑。不敢表,偷偷将嘴里含着的血咽回去。 霍拾香见他二人寸步不让,火冒三丈,看着面目狰狞,可表情比最初失控时要鲜活灵动。 她周身妖气暴涨,怒骂一声:“滚!别挡我路!” 自她脚下开始,泥土块块裂开来,土石翻飞,蔓延之处,矮墙即刻坍塌,临近的屋舍也凹陷下去。 这才是大妖之资啊! 千钧一发之际,倾风脑子里冒出的居然是一个没用的念头。 ——狐狸那废柴也好意思出来装大妖? 紧跟着心情凝重起来。 这样下去如何能行?半座城都要给她掀翻了,何况霍拾香的身本扛不住这种自毁八千式的强横妖术。 继续周旋完全不是办法。 倾风纵身跃起,避开正面冲击来的妖力,偏头一看,见谢绝尘还站在原地,不由叱了声:“谢绝尘!躲开!” 谢绝尘忍不住咳嗽,捂着口哑声道:“不行,是妖域!” 倾风才发现,妖力所过之地,光比外围要亮上几分。 看这扩张的速度,很快要将不远处的弟子们也拉进来。 本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危难关头,谢绝尘看向的却是林别叙,失声喊道:“师兄!” 倾风一只手已碰到肩头系着的那串妖丹,指尖停在外层的箓文上,尚在取舍抉择的一念间,耳边还有些残留的嗡鸣,闻言下意识偏了下头,朝身后高墙看去。 林别叙负手而立,身后是昏沉的月夜。夜分明深得粘稠,可他站在其中,莫名有种不突兀的醒目。 他似有似无地叹出口气,阖目后再一睁眼,瞳孔中金光隐现而过。 蜃妖的妖域之上,犹如落下一滴清水,沉入平面时,漾开道道水纹。 那些翻飞的路面、坍塌的楼房,都成了镜花水月中的一景。 蜃妖的妖域须臾间分崩瓦解,被林别叙的妖力所噬。 倾风只觉大脑眩晕,天地倒了个个儿。头顶的月光再一照,儒丹城落败的城南老巷,就变成了她梦里出现过的那座缥缈仙山。 风月万里,碧波湖清。重重山头云烟笼罩,暖风徐徐柳絮翻飞。 林别叙从高处跃下,飘逸的衣摆上沾着飞落的残花,坐到那块平削的石头上,表情难得有一分严峻:“倾风,我只能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么制她,要么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偷袭的是下一卷才出场的人物。不过这一卷确实要结束了。 第74章 剑出山河 (我今打了这半天,你同我说白费?!) 林别叙可能是只大妖, 倾风先前曾有过类似猜测,因他说话含糊其辞,本领变化多端, 可是左右都觉得有哪里不对。 毕竟这人装白泽的弟子是装得真像,又能引动白泽之力,倾风实在想不出他能是哪类妖族。说他只是个人也是信的。 可是此番他连妖域都使出来了。 倾风是由衷敬佩的,这种敬佩之情让她身上杀气都消弭了不少。 这猢狲在刑妖司装聋作哑十多年,居然没出过马脚,真是个独领风的骗子。 她鲜少觉得有自己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一是无,二恐怕就是林别叙这番可以面不改的脸皮。 倾风被他这突兀的一手着实吃了一惊,当下没机会与人分说,乌七八糟的想法全憋在脑子里,横剑朝霍拾香杀去时表情便尤为复杂。 跟在演什么变脸的绝技似的,彩纷呈,反倒比霍拾香更像个疯子。还频频分心朝林别叙这边瞅上一眼。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