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忱江微微挑眉,自他十岁,王府丞和祈太尉接了他的文武教导后,祝阿孃很少再以这种教训口吻跟他说什么了。 陷入情的男人,可能是不大正常,但纪忱江是从小踏着尸山血海站在高处的定江王,他从不缺锐和冷静。 他不动声思忖着,惫懒笑了笑,“可是阿棠跟您抱怨什么了?” “阿棠不是会抱怨的子。”祝阿孃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若是等到她抱怨的那一天,你也就彻底没戏了。” 没有外人,祝阿孃也不非守着规矩,话里有话,“长舟,情的事儿阿孃也不太懂,但我觉得,这跟你打仗不一样,并非什么都掌握就能稳赢,你得想想看,阿棠想要什么。” 纪忱江没说话。 阿棠想要什么?她唯一表出来想要的,就是离开他。 听到外头傅绫罗轻声细语吩咐上长寿面,他垂眸遮住眸底的霾,冲祝阿孃笑着点了点头。 “阿孃的话,我记下了。” * 军饷已经全数运至南地,打仗靠的还是粮草辎重,也没那么快就能打起来。 卫喆先一步去边南郡进行部署。 纪忱江坐镇定江郡,与祁太尉和王府丞一起,从临南郡、汝南郡,乃至与南地接壤的豫州置办粮草,运到南地去。 以军队护送,走官道至少得半个月时间,才能筹集出第一批足够数万大军半个月用的辎重。 中秋纪忱江便也在府里过。 只不过这种团圆子,对王府里有限的主子们来说,不是什么好子。 祝阿孃全家只剩她自己,卫明卫喆也一样,算起来,乔安还算幸福的,还有个老子娘可以孝顺。 后宅里的夫人,最近的当属豫州‘来’的刘侧妃,也回不去与家人团聚。 傅绫罗很怀疑,刘侧妃也是女卫,据说女卫都是孤儿。 至于纪氏,嫡系只剩忱江一人,他已经没有亲人了,齐玟柔于他,只算仇人。 傅绫罗也差不多。 她令人送了礼回去,才知道傅老斗摔断了腿起不来身,老林氏中了风偏瘫在。 至于二房,傅威据说是被人追赌债,躲到了临南郡去,许久没有消息。 而二夫人陈氏,被娘家人上门打了一顿,听说是咬掉了舌头,两只手手筋都被亲弟弟给砍断,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只有傅华赢还好好的,被卫喆提去了边南郡,扔进军营驻地当个打头的小兵。 宁音回来后跟傅绫罗禀报,痛快至极,“听人说,都是他们自个儿作出来的幺,二房偷卖傅家产业,傅家族老叫老太爷和二老爷跪了好几天家庙。” “二夫人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将自家未来的弟妹往二老爷房里送,闹得附近人尽皆知,都笑话陈家为了攀附王府女官母家,脸都不要了,哼,现在陈家羞得不敢出门,恨不能打死她。” 傅绫罗心下了然,这应该是纪忱江曾经说过的,令乔安为她扫尾吧? 到了八月十五晚宴,乔安回去陪阿娘过节,只祝阿孃和卫明、傅绫罗陪着纪忱江团圆。 傅绫罗认真给纪忱江敬酒,“多谢王上替阿棠收拾了傅家,让阿棠没有后顾之忧。” 纪忱江懒懒笑看她,“只一杯酒就完了?” 傅绫罗看着笑得暧昧的祝阿孃和卫明,脸颊发烫,再说不出什么恩的话,怼回去还要怕旁边两人说他们打情骂俏。 她干脆利落干掉三盏酒,眼巴巴看着纪忱江,用眼神表达‘够不够’的意思。 纪忱江哼笑了声,同样饮下三盏酒,没叫她的话落空。 可等到宴散了,这人钻到香闺幔帐里,就开始跟傅绫罗算账了。 “我帮你处理了傅家,光敬酒就够了?想算清咱们之间的纠,傅糖,可没那么容易。” 说话的功夫,纪忱江已经叫娇软轻巧箍着细软拖到自己身上,手背托着傅绫罗下巴,垂着眸子睨她。 傅绫罗被迫着仰头趴在他身前,蓦地竟是有些怀念当初冷漠雍容的那个定江王了。 现在,这人哪儿还有一点高高在上,天潢贵胄的清冷,最杀伐果断的时候,只怕就是在榻。 觉纪忱江手心滚烫,隔着衣裳都止不住他的作,傅绫罗突然紧紧抱住纪忱江。 “纪长舟,八月二十三是我的生辰。” 纪忱江愣了下,钻入衣衫的手重新贴回傅绫罗柔顺的青丝,滚烫也变成了温柔。 傅绫罗在王府里近六年,从来没过过生辰,否则以纪忱江对王府的掌控力,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说。 他心知傅翟当年身陨桃花林的缘故,傅绫罗只怕也无心庆贺生辰。 傅绫罗肯定了他的猜测,“从阿爹过世后,我就再没有过过生辰了,但今年,我想问王上讨一件礼物。” 她仰头看纪忱江,“既然算不清楚,那就不算了,左右也不怕欠王上更多。” 纪忱江亲了亲她发心,他很愿意听傅绫罗诉说自己想要什么,尤其是听祝阿孃说过那番话后。 “你想要什么?” 傅绫罗低头在他身前蹭了蹭,声音甜软,“我听人说过,女娘嫁人,最重要的不是嫁妆,也非聘礼,而是全福夫人手中那把梳子,一梳白头,二梳到老……每一梳都是吉祥如意,我想要王上亲手为我做一把全福梳,可以吗?” 纪忱江轻笑着翻身下,目光与傅绫罗纠在一起,声音暗哑,“阿棠想嫁给我了?” 傅绫罗了口气,轻轻揽住纪忱江的脖颈,认真道:“这全福梳,我是要送给你,纪长舟,我要你亲手做,不许任何人帮忙,也要你把它放在身上,这样每一次看到它,你都能记得,要平安归来。” 不管她骗纪忱江多少,她的情意不作伪,也希望能将全部祝福都给纪忱江,也算有始有终。 纪忱江喉结微微滚动,心窝子一时间先是滚烫,而后是沁凉,冷热替,夹杂着难言的回甘苦涩。 他亲吻傅绫罗的眼皮,令她闭上眼,不让她看到自己眸底的审视,“好,我答应你,我亲手做,也带在身上,等我回来的那,亲自替你梳头,好不好?” 令他心底发沉的是,傅绫罗没回答,只颤抖着长长眼睫,送上了柔软的。 这一夜,傅绫罗被折腾得哭的很惨,到了后半夜才沙哑着嗓音哀哀顿止,明显是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 翌清晨,宁音看到傅绫罗的,脸皮子烧,心里疼,将药膏子取了出来。 “王上也太不心疼人了,您这嘴都肿得没法儿看了,这真真是……又不是今就走。” 傅绫罗抿了抿,轻轻气,脸颊飞起一抹红霞,没好意思说话。 倒不是纪忱江强迫她怎样,只她想着要离开了,长卷里有好些样式他都没尝试过…… 她心知纪忱江锐,怕他发现不对,也好奇这滋味儿如何,了冷子偷袭,不给他仔细观察的机会。 没想到,本不是她想象中那般,这刀太锋利,有些地方还是容不下的。 等宁音给她涂完药膏子,傅绫罗开窗看了眼外头的天,夏一场雨热过一场,而秋雨则是一场凉过一场。 都是多雨的季节,她瞧着天,怕是近期雨不会少,便心知,到了该走的时候。 “王上在府里吗?”傅绫罗哑着嗓音问宁音。 她一开口,宁音都惊了,“乖乖,昨儿个夜里也没听娘娘……咳咳,怎么哑成这样了?” 就跟被什么剌过一样,越是轻软越听起来粝,就跟大病过一场似的。 傅绫罗脸红的更厉害,她总不能说这是刀伤,“问你呢。” “没在府里,听乔安说了一嘴,说是去寻什么匠人。”宁音随口回答,“我先去厨房端碗甜汤来,给娘子润润嗓子,啧……” 傅绫罗深了口气,不自抚上口,一切如她所料,可她心里怎么如此酸涩?涩得发疼。 其实她与纪忱江的赌约,他早就输了。 在他看完那些风花雪月之前,她早疼了许多次,每一次都入心肠。 等宁音回来,傅绫罗喝碗甜汤去沐浴,在净房里问宁音:“宁音姐姐,若有一天喆阿兄与王上一起北上,你得不到他的消息,会难过吗?” 宁音舀热水的动作顿了下,“会。” 傅绫罗心里轻叹,所以她瞒着宁音的决定是对…… “不知他是生是死,我会难过,可能还会哭个几场,可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心知大概某一天,他有可能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宁音打断她的思绪,热水浇在傅绫罗肩头,轻柔替她擦拭。 “但若是不知娘子生死,甚至一想到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都浑然不知,这能折磨死我。” 傅绫罗怔忪抬起头看宁音。 宁音脸上挂着泪,角却上扬,“我从小就知道,我要死在你前头,无论娘子要做什么,我都会跟着。” 宁音轻轻替傅绫罗梳开的青丝,“娘子不想与我说的事情,我不问,可我答应过你,我一辈子都会陪着你,别留下我一个人,娘子能答应我吗?” 傅绫罗眼眶发烫,狈垂下眸子,声音轻颤,“好。” 主仆两个温馨人诉衷肠的时候,纪忱江已坐在了做全福梳的匠人家中,手里把玩着一块通体无暇的白玉。 他没急着动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匠人和徒弟们都被铜甲卫隔开,屋里暂时只有纪忱江和卫明,乔安。 卫明和乔安两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 傅绫罗没有见过的,那个杀伐果断,淡漠孤傲的定江王,此刻气势全开,得卫明和乔安这样伺候多年的属下都暗暗叫苦。 屋漏总逢连夜雨,祸事就凑成双,也怪不得纪忱江生气。 “所以,圣人是要给我下.药,让那药奴伺候我榻,在我与之媾.合的时候,通过……”纪忱江话没说完,手心传出‘咔嚓’一声,他没收住力气,将玉捏出了裂。 他闭目凝了凝神,语气依然冰冷如霜,“那药奴的毒,在下……在体内?” 卫明小声禀报:“据探子得来的消息是如此,只是圣人此举,怕是会毁了殷氏遮掩肮脏的那层皮子,三位皇子奉违,没打算叫那药奴派上用场。” “真正要伺候王上的,应该是那药奴身边的婢子。”卫明面上笑容冷,“想必那几位皇子,也不会只为了叫您幸个女婢那么简单,当是也要下毒。” 触之即死的烈毒,和能叫定江王无声无息死在战场上的慢行毒,哪个对殷氏更有利,但凡不用脚趾思考,都不难想明白。 “岳者华答应了?”纪忱江冷冷问。 卫明轻叹了口气,“他不能不答应,三皇子在与王妃去庙里上香的时候,在皇家寺庙的后山池塘里,救了落水的岳二娘,那位二娘子,是岳者华的亲阿姊。” “而且,岳家家主与三皇子走得近,三皇子又最善损招数,岳者华想避估计也避不开。” * 事实上,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岳者华正笑眯眯招待京都使节。 “皇使是说,我阿姊被三皇子纳入府中,成了良娣?”岳者华笑得身子轻颤,“我阿姊身子不好,家里一直都担忧她的姻缘,我倒是没想到,她还能嫁出去。”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