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公,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请您来出此下策,将来,无间地狱里的刀山火海我认了,我亲自给阿爹和傅氏祖宗赔罪。” 二叔公颤巍巍,好一会儿没说话,年纪大了,许多没说出口的话都能听懂。 他听得出傅绫罗的意思,若他不肯,她会杀出一个肯的,哪怕只剩最后一个傅氏族人。 他声音苍苍,“傅华嬴还活着吗?” 傅翟一脉,总得留个传宗接代的。 傅绫罗坚定看着他,“无论我阿爹归属傅氏那一宗,他都是嗣子,也永远是我阿弟。” 二叔公没再多问,时间不等人。 “那就行了,你这就叫人带我回去安排,杀族人的罪过给我来。”二叔公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却极力冲着傅绫罗笑。 “好孩子,你是傅氏的荣光,你身上不能背负任何脏污,只要你和定江王能叫这天下安稳下来,傅氏死绝了也绝无怨言!” 待得二叔公离开后,眼眶通红的宁音将傅绫罗扶起来。 傅绫罗没时间伤心叹,她只看向纪云熙,“祝阿孃曾经被挟持,亲眼看着祝氏族人都死在她面前,她绝不会接受妥协,我也定不会妥协。” “到时,我会命令弓箭手杀掉所有贼人,云熙阿姊,你和墨麟卫,能否跟我个底,可否在不伤及命的情况下,在箭出的时候,救出祝阿孃?” 纪云熙跪地,利落干脆,“云熙携墨麟卫,死也会保证祝阿孃命无忧。” “好,立刻叫兵马司令丞派五百兵丁守住定江王府,再派五百人带着傅家人,与我一起去远山寺。”傅绫罗冷静吩咐道。 宁音焦急道:“夫人,您不能亲自去,若是有个万一……” “没有万一。”傅绫罗眉目冷凝,“宁音你带着铜甲卫死守墨麟阁,无论如何,保住大公子和长悦。” 宁音咬了咬牙,“诺!” 她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两位小主子出任何问题。 * 傅绫罗带着人急匆匆往远山寺赶时,纪忱江也已打马到阵前。 看到齐旼柔折腾的架势,心里哂笑,竟一点都不意外。 齐旼柔此来,没有上妆,看起来憔悴苍老,好歹姿犹在,端的是可怜又凄凉。 陪她来的,是些权贵家眷,甚至还有些义愤填膺的普通百姓,凑了几百号乌合之众,就敢在数万大军前叫嚣。 看到纪忱江,齐旼柔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高举王印,踉跄着跑到纪忱江马前。 “江儿,你罢手吧!你父王亲口跟我说过,纪家祖祖辈辈都会忠于殷氏,绝不会做那叛国改朝之事。” “你这兵临城下,到底是为了清君侧,还是为了皇位,大家心里都清楚,你真忍心叫纪家从此背负臣贼子的骂名吗?” 纪忱江从马上下来,静立在马侧,淡淡看着齐旼柔说话,并不打断他。 甚至乔安愤愤想要上前骂,也被纪忱江伸手拦住。 卫明直接将乔安拖到后头,这恶心人的女人早该解决了。 此刻人多,各方人马都有,正是最好的时机。 齐旼柔还在哭诉,“这王印是你父王怕你行差踏错,特给我的,如今我以母妃的身份,请求你退兵,若你坚持要背祖忘典之事,你就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 “那还是不用了。”纪忱江垂眸淡淡道,“我嫌脏。” 陪齐旼柔来的人一片哗然,这是为人子该说的话吗? 有个气得不得了的老者颤巍巍骂,“你这不孝子,怎么说话呢?” “就是……” 不等众口铄金形成架势,纪忱江一甩袍子跪地。 虽是跪着,但他看齐旼柔的目光如刀,气势得比他高的齐旼柔直想后退。 “母妃,我最后一次叫您母妃,我想问您一句,您这王印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不叫齐旼柔有机会再恶心他,前头的那番戏就已经够了。 “若你说谎,你齐旼柔不得好死,死后会成为孤魂野鬼,齐氏所有族人都不得善终,若敢发誓,你只管说来。” 齐旼柔噎了一下,脸更白,“江儿,你还在怨母妃没有陪你父王最后一程?我是真的不忍心……” 纪忱江冷声打断她的话—— “启丰十三年,先圣为了跟自己的皇姑成为一个辈分,将自己的侄女封为公主嫁入南地,害得自己的姑父和姑母不堪其扰,先后身陨。” “启丰十八年开始,你给与自己号称鹣鲽情深的夫君下毒,同时将你的夫送到夫君身边。” “启丰二十一年,你的夫与南疆勾结,害我父王重伤不治,你们一起将我扔在刺玫丛里放血,亲眼看着你们媾.和,还偷走父王的王印,去边南郡防火,导致大军伤亡超过千人。” “启丰二十八年,我亲眼见到先圣从你跟人胡混的卧房里出来,心神失守之下,被人下毒,险些丧了命。” 陪齐旼柔来的权贵们,还只是出八卦又惊讶的表情,可周围那些百姓们都直接傻了。 尤其是先前说话的老者,随着纪忱江一条条数落,他整个人摇摇坠,差点被震晕过去。 这是权贵们特地想法子请来的老学究,虽是农人打扮,可在文人里的影响力是泰斗级别,只是许多人只认他的字,不认识他的人而已。 他这会儿简直跟吃了屎一样难受,忍不住上前几步,“定江王所言可当真?” 天底下真有如此恶心的妇人? 有如此荒唐的天子? 那大睿还是赶紧被灭了吧,这太叫人无法接受了。 齐旼柔咬了咬牙,想到圣人威胁自己,若是不能叫纪忱江背负骂名,她和齐家所有人都要死。 既然都是死,那发誓又如何。 她当即举起三手指就要发誓,“我……” “够了!”祈太尉急匆匆自营帐中出来,怒喝出声。 “我本不让王上为难,一直着些事不曾说,你齐旼柔还真当这天底下所有的话,都叫你一个蛇蝎妇人说了不成!” 他大吼出声:“将士们,告诉这无知妇人,在南地王印是最重要的吗?” 看热闹或者过来支持纪忱江的将士立刻齐声怒吼,“不是!” 祈太尉大声喝问:“什么是最重要的?” 周奇带领将士们高喊:“是兵符!” 周奇怕跟齐旼柔来的人听不到,喊得格外响亮,“这是老王上身死之前,发现自己王印不见后,下的最后一道王令,王印只在王府内用,出了王府,一切以兵符为准!” 祈太尉看着脸愈发苍白的齐旼柔冷笑,“纪家差点被你害得死绝了,你以为老王上喜你,就由着你来霍南地?你做梦!” 他掏出一封带着暗褐血迹的信,“原本,我不想叫王上被人知道,自己有个通.、毒害亲夫、杀子的母妃,免得叫天下人嘲笑,你还真特娘当给你脸了是不是?” “王上死之前,挣扎着起身,写了休书,而后吐血身亡,我跟南地的老臣都在旁伺候着,七出你犯了几条,要我给你数数吗?” 纪忱江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有时候适当示弱,还是有好处的,这是他从阿棠那里学到的。 在这个关键时候,能得到天下百姓的怜悯,绝不是坏事。 齐旼柔没想到,对她百依百顺的老定江王,竟还留下了这东西! 她走之前,他看她的眼神,分明还是痛苦占了上风,他怎么忍心? 她眼泪的更凶,“不,你在撒谎!不可能!他不可能休了我!我,我给他生了孩子,我生了江儿!!!” 她看向纪忱江,声音尖锐惊惶,“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生母,且不说你父王已经死了,没人能替他休了我,就算我不是定江王妃,我也依然是你的母亲!” 祈太尉嘲讽:“怎么就不能休了你这毒妇?三不出你占哪一条?” 齐旼柔既没有给公婆守过三年孝,她亲生父母犹在,还是世家,哪一条她也不占。 祈太尉还要说什么,纪忱江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祈阿叔,别说了,我来说吧。” 祈太尉心下一紧,“王上……” 纪忱江抬头看向齐旼柔,“他们都不知道,当时父王写休书的时候,我在场,只是躲在幔帐后头,父王不愿让我沾了不孝的名声。” “可我不能认一个杀害了我父王,害了南地百姓,如今还要助纣为,不叫天下百姓安稳过活的人为母。” 他举起手,扬声道:“我今在此发誓,我纪长舟若有一字假话,我不得好死,纪氏永无后嗣!” 周奇和卫明等人都震惊了:“王上!!!” 时下世人信神佛,对誓言都极为看重,纪忱江的誓言太毒,哪怕是那些权贵家眷都信了。 就更不用说跟齐旼柔来的那些人,那位泰斗定定看着纪忱江,等他继续说。 纪忱江看着摇摇坠的齐旼柔,“祖宗规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子女以孝待之,今,我便割放血,断发去肤。” 他从靴子里掏出短刀,毫不犹豫削掉自己胳膊上的,鲜血淋漓的皮被扔到齐旼柔面前,令齐旼柔尖叫着瘫倒在地。 周奇和乔安几乎冲上来,“王上不要!!!” 主君动刀也太深了,万一伤及经脉可如何是好! 那些被齐旼柔带来的权贵家眷们,都惊得止不住后退,有些聪明的,已经偷偷跑路了。 百姓们也溜了好几个,剩下的都叫纪忱江给镇住。 那位号称最讲规矩的老学究,看着纪忱江散开头发,利落割掉一半,披头散发冲齐旼柔磕了三个响头,也红着眼眶点头。 孝道是重要,然,愚孝要不得,为了天下大义,为了万万百姓,有时候规矩也没那么重要。 定江王无愧南地异姓王的血,他适合为天下新主! 祈太尉虎目含泪,拦住众人:“都不许动!让王上说!” 纪忱江趔趄着站起身,走到齐旼柔面前,声音冷漠,“我已跟纪家列祖列宗敬告过,此行北上,若你仍不肯悔改,身为纪家子,我要替父休!” “从此,我与你断绝母子关系,齐氏女与我纪氏再无关系,望你和齐氏族人自行珍重。” 他不会杀齐旼柔,那太便宜她,后头也容易叫人攻歼。 可是,他不杀,只要他坐了那个位子,有的是人收拾齐旼柔,叫她生不如死。 尤其是绝对不会好过的齐家人。 “现在,立刻送无关人等离开!大军整顿三,往京都出发!” 即便纪忱江此刻看起来狈万分,可在所有将士的心中,他反倒空前的顶天立地。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