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却是风拂面的温柔,一桌子吃的,就盼着哪个菜对了她的口味,她能多吃几口。 方丛的鼻子酸酸的,呆呆的不动筷。 徐律师的电话这时候打进来,她站起来,到窗口去接。 “有家小型中概股海外上市的咨询项目,找到我这了,你想不想接?” “具体什么情况?” 徐律师大致介绍了一下公司,总结说:“业内小有名气,月活数可观,纯线上的业务风险也可控。” 方丛快速换上一副职业面孔:“报价能报到多少?” 他们小组的商务条款一直是徐律师负责在谈,他在国内的客户网络更发达。 他给了个数:“对方在询价,我还没报出去。按体量的话,你我再加上三四个助理律师,基本够用。你觉得呢?” “换美金报价吧,总额适当上浮一些。” 这种涉外项目,大家都知道贵就贵在国外专家的charge hour上。太低反而让客户觉得,是不是你们国外专家没资源,意见出得不专业。 “行,那我接了?” “可以呀。”方丛用苦中作乐的口吻说,“反正你被关在酒店,我也被关在酒店,有空就接吧。” 饭后,廖驰打内线叫前台送咖啡。 他对咖啡多年成瘾,一天开工前没喝咖啡,就觉全天脑子运转不起来似的不适。 服务员送来的是简陋的袋装速溶包,他冲好喝了一口,转头全部倒进了洗手池。 方丛去开行李箱:“喝茶吧?我带了点茶,一样提神醒脑。” 入口味道不对,廖驰一个人在餐桌前郁郁闷坐。 方丛给自己泡了一大壶,放在沙发一角的小茶几上,开始边喝边回邮件。 一上午两个各自占着房间一隅,相安无事。 美国专家打来电话,她连上蓝牙耳机,练的英语词句口而出,口音比廖驰还地道。 廖驰不意外,上学时她成绩一直比他好,课业比他这个中等生优秀得多。 而且……她也在国外待过,不是吗。 中午吃完饭,他扣上电脑,上,在她敲击键盘的声音中准备午睡。 一觉醒来,她双腿盘在沙发上,还在哒哒地敲个不停。 屏幕的文档上全部是英文,她口中用极小的音量轻声默读,身体姿势一点都没变。 旁边壶里茶水的颜由浓酽转成淡薄,不知道她一晌午灌了多少杯。 学校里听话,生活中勤快,工作中敬业。他是她老板的话,绝对对这样的下属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觉得自己是铁人,还是机器人?一天到晚只耗电不耗力气,所以二十四小时待机,用不着休息。 廖驰下的时候路过,说她:“房间里一股味儿,你闻不到?” 方丛鼻子,除了空调吹风口陈旧的焦味,什么也没有呀。 “是垃圾的味道。”廖驰只动嘴不动手,指指空调底下不远处的垃圾桶。 里面是中午擦桌子油污的餐纸和她喝过的酸盒子,能有什么味? 方丛认命,心里嘀咕,让她倒垃圾还不直说。 急着回来写没完的文档,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姿势有些猛,眼前忽然一片金星。 很多女生天生低血糖,她这个病很多年了。一下没缓过来,眩晕得身子直晃,还没跌坐回去,双肩被扶住,他撑住了她。 她突如其来的嘴惨白,双眼失焦,廖驰也吓了一跳。 十几秒之后,方丛把他的手臂轻轻格开:“没事,我好多了。” 廖驰凛声道:“月则亏,水则溢,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什么意思?” “做事用力过猛,往往是能力不足、野心过大的体现。自己累,别人看着更累。” 方丛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寒芒闪动,火花掠过。 “律师都忙,你不了解就别下结论。”过劳是常态,她尤其如此。 方丛哑着嗓子,“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不用力的资本,没有不苦不累照样坐享其成的资格。所以,别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 徐律师也说她拼命三娘,她听听就过去了。因为人家没有他这么盛气凌人,一身高人一等、人一头的优越。 “你有必要这么?我只是提醒你而已。你这么烈的反应,恰恰说明你不自信,被我说中了要害。” 廖驰同样针锋相对,因为眼前的她表情桀骜,昂首目光坚定,简直是另一个人。 曾几何时,她倚在他肩膀乖顺沉静,同学过来开玩笑,话再不顺耳她也从不反驳。 现在,“别多管闲事,谁需要你提醒!” “……方丛!”廖驰冷斥,嗓门攸的提高,“你以为我管你?” “不管正好。我们算什么关系,睡过两次,连彼此的为人处世之道也要干涉?浅言深了廖总!” 她梗着脖子,把上回的话原方不动地还给他,垃圾也不管,快步走进洗手间,砰的好大一声响。 怪她吗,他一贯双标,自己的话明明说得那么难听。 方丛关在洗手间里,口起伏了一会,对着镜子里脸灰败的自己,静静地下了眼泪。 一穷二白的人再努力,在他们这些生来锦衣玉食的人眼里,姿态上也低下和丑陋至极。 不仅仅是他,工作这些年她遇到过太多人问她,那么辛苦干什么,找个男人养你不好吗。 不好,她不愿意。要找的话,她很笃定大学毕业那年就嫁出去了,现在二胎都生完了。那她当初一意孤行干什么呢? 手机在外面滴滴响,方丛红着眼圈出来,不理餐桌边的人,听完电话接着改memo。 晚上还是她先睡,躺下没多久,头顶上方一片影笼罩下来。 廖驰拉她松松的眼罩:“今天换一下,我睡沙发。” 酒店的布艺沙发只有不到一米宽,长度也不够,他的大个子怎么睡得下。 方丛带着些许的鼻音回:“不用。” 他不和她争,弯打横连毯子抱起她,平移到上。 “不是不舒服?沙发不嫌软?” 白天看她坐着时不时去捶,偶然看她睡衣下摆起来,能看见间膏药的边缘。 方丛背过身去,把半边脸埋进枕头,眼眶又了。 廖驰在边站了会儿,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僵硬紧绷的背影里,透着一股拒绝他接近的黯然神伤。 方丛听他起身,脚下拖鞋声渐远,随后洗手间的门关上。 终是忍不住,无声地泣起来。 好像这几年积的负面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泪水肆意地淌,止也止不住。 他对外人温和有加,从不承认自己清高。 可以前也是这样,每次两人因为一点事有了分歧,他拍拍股就走,绝不肯放下身段多说一句。 方丛是宿舍里最不引入注意的一个,回去面子上应付室友,勉力维持若无其事。 熄了灯,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的时刻,才敢卸下面具,拉上帘子,悄悄地难过泪。 想起那些夜夜,现在她依稀觉得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 心酸得不能自已,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他的声音。 “你以前,也常常一个人这样偷偷地哭?” 第19章 你变了,你没变 方丛从头的纸巾盒里出几张,堪堪遮住脸,在脸上快速抹了一把。 哭得梨花带雨、抑到近乎噎的模样,让廖驰像被定住了似的,呆了好半天。 等她平复下来,他直直看着她,放缓了语调问。 “是不是,方丛?和我说句实话。” 二十出头的廖驰,虽然从小被老廖教育做人要外圆内方,君子和而不同,身上的棱角却藏不住几分。 说话也比现在口无遮拦得多。横竖她脾气和面人似的,不会挑剔人,说什么都会包容体恤。 好几个哥们诧异的不信,这么温顺的木美人,居然是法律专业的高材生。 除了追求那两个月他收敛了一点脾,和她在一起以后,如花美眷相陪,他过得舒服恣意,再洒没有了。 “以前,我还说过更过分的话,你……回去也这样哭?” 方丛背靠头,往上坐了坐,咬不吭声。 “时过境迁,小时候不成,有矛盾也不知道怎么善后。现在遇事多了,我想,我们可以放开怀地聊聊这些。” 廖驰耐心的引导她开口,诚然时光已经不能倒带,他想知道一个真实的过去。 “不然呢。”方丛轻声说。 廖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起初他不敢相信,现在她证实了,他一时怔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他想聊,方丛回头想想,自己什么都搁在心里不说,问题也很大。 “每次你说我苦哈哈的只知道打工、不会享受生活的时候,放着研究生不读、选择工作是傻瓜的时候,说我自尊心作祟、嫌你的钱上面长刺了的时候……” 他别过头去:“……还有呢?” “还有,你朋友说我是你的洋娃娃,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的时候。” 气氛过于凝重,房间里的空气凝结了似的静谧。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