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司景行抬手,虚虚抱住她。 这句他倒是没骗她。这点疼痛,与他神魂撕裂夜夜所受的煎熬相比,当真不算什么。 “唔。”苏漾应了一声,心里却完全没信——那么多的血,足以想见是多么重的伤,如今只是将将止住血,怎么可能不疼。 何况……她还害他在暗道里走了那样长的路。 她想了想,突然紧了紧同他握的手,“司景行。” 她将另只手握拳,伸到他眼前,“打开看看。” 司景行十分配合,轻轻将她的手指一打开,在最后一手指也打开的那一霎,似有星光自她掌心而出,倏而铺陈在他眼前。 像落进了迢迢银汉,星宿在眼前亮着莹莹微光,随呼明灭,触手便可及。 他低低笑起来,“果然是进了新境界,幻术都进了不少。” 像从前无数次,只要他难受,苏漾便会换着法儿地变幻术来哄他,说是转移了注意力,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苏漾瞪他一眼,声音里不觉带了两分委屈,“总不能一直变一样的幻境,你会看腻的。” “不会。”他说完,似是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又补了一句:“只要是你变的,看多少遍都不会腻。” 苏漾哼了一声,全然没信。 像只鼓足气的小河豚。 司景行又低声笑了,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脸庞,似喟然般道:“漾漾,我很喜。” 司景行那双桃花眼本就显得温柔多情,在一片朦胧的夜里尤甚。他身上的香气随着热度丝丝绕过来,香是淡香,又混了一丝草药的青涩气息,明明并没什么强烈的攻击,可等苏漾意识到时,他的气息早将她身周一寸一寸侵占了个完全。 苏漾本是望着他眼底,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霎时热得吓人,慌移开视线。 他的热度和气息的存在突然变得明显起来,苏漾咽了一口唾沫,往旁边挪了一点儿,小声道:“睡罢。” 有他在身边,连安神香都省了,她闭上双眼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司景行慢慢从她手中回自己的手,半支起身来看她。 他看了许久,才探出手去,手顺着她脖颈向下,轻轻从她衣襟里面拽出颈间戴着的双鱼玉佩。 玉佩上还染着她的体温。 司景行轻轻摩挲了玉佩一下,那玉佩在他触碰到的刹那,竟微弱地亮了亮。 他盯了那枚玉佩一会儿,眸中情绪晦暗。直到玉佩在他手中慢慢变凉了一些,他才深深了一口气,松开手躺回去。 第4章 苏漾这一觉睡得踏实,再醒来时,已是上三竿。 司景行正在榻下蒲团上打坐,见她醒过来,起身坐到榻边,将她抱坐起来。 苏漾靠在他怀里,许是渡劫的劳累还未全然消去,她懒懒散散地还想睡,刚要滑回被子里,便被他箍住。 司景行有些好笑地捏了一把她脸,替她顺了顺糟糟的头发,“醒醒,再不起,愈发睡得没神了。” 苏漾回抱住他,手刚环在他上便陡然惊醒,忙收回手来问他:“伤口还疼吗?” 司景行将她衣裳拿过来,一件件替她穿上,“好多了。” 他轻飘飘将这个话题揭过去,问她:“待会儿想吃点什么?” 苏漾配合着穿好衣裳,想了想道:“吃点甜的。” “好。”他声音温温润润,带了些宠纵的意味,将她最后的衣带系好。 其实修士早在筑基期便已辟谷了的。只是她一向嘴馋,兼之小时候体弱,又不吃丹药,望辰里便将滋补养身的灵草仙果换着法儿地做成吃食,哄着她吃,一来二去,便养成习惯了,闲来无事的时候,总要吃点什么打发打发胃口。 说起来,从当年她和司景行被困在剑冢时开始,司景行便能给她做这些吃食。她乾坤袋里什么都有,他又好似什么都一学便会做,做得又似乎分外美味一些,在剑冢那三个月旁的不说,她嘴倒是被养刁了不少。 后来两人成了亲,她更是被惯得只愿意吃他做的,只可惜司景行不是都同她在一处。 司景行端了刚做的樱桃酥酪进来时,苏漾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帖,乖巧坐在桌案边等着。 酥酪有些凉,又是冬,他便只拿了一小琉璃盏——总归她吃东西也不是为了吃,尝尝味道解馋便罢了。 苏漾接过琉璃盏,舀了一勺酥酪送进嘴里,舒服得眯了眯眼。 她吃到最后一勺时,听见辰寒在外头唤了一声“公主”。 苏漾放下银勺,扬声道:“进来。” 辰寒进来冲司景行福了福身,转头对苏漾道:“公主,外头来人了,已被拦在山门下。” 苏漾眉一挑,“谁?” 辰寒看了司景行一眼,面难为,支吾道:“只来了一位。” 她这般答非所问,司景行轻轻咳了一声,主动道:“我去书房看看。” 苏漾正因着昨夜没为司景行开山门而心怀愧疚,闻言当即对辰寒道:“直说就是,支支吾吾什么?” 搞得好像她真的瞒了司景行什么一样。 辰寒心一横,径直道:“是渊境太子,已在山门外等了一炷香了。” 苏漾下意识看了司景行一眼,正巧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辰寒继续道:“渊境太子说,”她顿了顿,一五一十将陆昱珩的话学给苏漾听,“将昔同窗好友拒之门外,这莫非就是云境的待客之道?” 苏漾看着司景行下意识想说的那句“不必开门,他等不了多久,自己便走了”就这样硬生生堵在喉咙里。 私下里,她同陆昱珩是旧友,但陆昱珩先提及两境,这就并非是能随她所解决的了。 苏漾又看了司景行一眼。虽说她和陆昱珩之间当真是清清白白,但她拿不准司景行到底是如何作想。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气势就先弱了三分,“莫非他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司景行轻轻笑了笑,貌似十分善解人意地询问道:“我先去书房?” 苏漾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既然不是以陆昱珩自己的名义来访,两境之事,还是叫司景行离远些得好。 看着司景行走出去,苏漾理了理衣衫,在外头加了一件披风,领着辰寒辰去山门客。 她亲自带人去,给足了陆昱珩面子。 苏漾一路行至山门前,在两旁高塔上守山门的两个元婴期修士远远见了她便下来,对她行了一礼,“属下参见公主。” 她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开山门罢。” 两个人却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如实对苏漾道:“公主,渊境太子已经走了。” “走了?!”苏漾心一梗,“什么时候走的?” 她费了这么多劲,还将司景行支去了书房,以为他是有什么正事儿同她说,结果他竟已经走了?! 这么多年不见,陆昱珩还是如当初一般,动辄便能将她气得牙。太久不见,她都忘了,他惯用两境来她,哪能有什么正经事儿。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恭谨递上一颗珠子,“渊境太子离开前,叫属下将这留像珠呈给公主。” 辰从那人手中接过来,检查了一遍后到苏漾手中。 苏漾拿着珠子在手里颠了颠,张开了自己的小领域,才在留像珠上一抚,唤醒了其中的画面。 她本是怕陆昱珩真的说什么正事儿,才张开领域,确保只有自己一人能看到留像珠里的内容,可当留像珠中画面出现,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时,她便意识到自己又多虑了。 珠子里的影像不过是她山门前,他的声音虽在,但并未将自己的身影录进去。她听见陆昱珩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继而道:“苏漾,你叫我等了这么久,是想见我的心不诚啊。” 苏漾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她何时想见他了? 似是料到了她现在的反应,画面抖了一下,而后一张大红的请帖在画面里一闪而过,苏漾认出来,那是自己大婚时向曾同窗过的各境少主递去的。 陆昱珩清了清嗓子,并未从头开始念,只念了最后那四个字——唯盼君至。 他顿了顿,似是认真品了品这四个字,带着笑意的嗓音再度响起:“不是盼着我来么,如今我来了,你欠的这顿酒,不打算补上?” 若是他人在她面前,苏漾怕是会敲开他脑壳看一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陆昱珩一锤定音:“五后,就选你们云境最负盛名的那座云归处罢,你请我喝酒。” 云归处是云境最负盛名的酒楼不假,年少无知的时候苏漾确实也曾许诺过他,若是他得空来云境,她便带他去尝尝云归处的菜。 谁成想这个得空,一隔便隔了好多年。论起来这次不过是他第二次来云境,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来同她确认是否真的是她自己要取消婚约,他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怕是连云境到底是什么样子都未来得及看清。 陆昱珩在那个“你”字上咬了重音,慢悠悠又补了一句:“你若是不来,我便要去望辰讨这杯酒喝了。” 话音刚落,留像珠的光泽黯淡下去。 苏漾撤了领域,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陆昱珩好不容易来一趟云境,于情于理,她确实该去陪他到处逛一逛看一看。只是,她毕竟是成了婚的人,而她和陆昱珩之间也确实曾有过一纸婚约。 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和陆昱珩都能坦坦,她若是在司景行面前遮遮掩掩地拼命避讳,反而让他误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心里想着事儿,不知不觉便晃到了书房。 司景行正在书案前看什么,见是她进来,便又继续低头看下去。 苏漾往他书案前凑了凑,见没引住他的注意力,索强行捧着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开口问他:“我和你的书册,哪个更好看?” 她的胳膊撑在书案上,视线与司景行平齐,这样一对视,反倒是她先败下阵来。苏漾刚想收回自个儿的手,没成想双手被他伸手牢牢攥在手中,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拖,紧接着上一软。 他隔着书案倾身,蜻蜓点水般吻在她间。 她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司景行抬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两下她的珠。温暖干燥的指腹落在她上,带来令人震颤的,却不带任何□□的意味。 司景行收手,将眼前的册子举起来展给她看。 苏漾这才发觉,他方才在翻看的,是她的画册。 他常常为她画画,慢慢画得多了,便订成一本画册。 苏漾接过来,随手翻了几张,画中女子神韵当真与她分毫不差。 她赞叹一声,认真夸道:“出神入化。”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