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要打听点事儿,尤其还是本身就在圈子里的人,实在没有什么难的。 裴恕静静看她:“那你打听去吧。” 林蔻蔻又气得深了一口气,才道:“还是不说?行,回上海我就打听。” 裴恕喝了一口酒:“那也是回上海之后的事了。明天张贤要再约你喝茶,你觉得他什么意思?” 林蔻蔻静了片刻,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不知道。” 裴恕问:“怎么了?” 林蔻蔻道:“你先前在茶室门口那句话说得很对,这位张贤先生,真的很奇怪。他跟我们以前遇到的候选人都不一样,其实一般来说,这种层级的人不是随便就能接触到的。” 他们作为圈内的大猎,接触的固然都是高端猎聘领域,来来往往都是高管老总,可真正顶尖的那一圈大佬,其实是不需要猎头的。 越是顶尖,圈子越小,大家就越。 一些重量级的人才,用猎头去挖,既显得怠慢,效率也不高。大佬们往往喜自己出马,一则显示对目标人才的看重,二则打个电话就能见到的事,还能相互一下对行业的看法,何乐而不为? 严格来说,张贤就是这个层次的人。 林蔻蔻道:“他不是真的把我们当做可以对话的人,我认为就算他有意思,最终也得董天海自己出马,过来一趟,跟他对谈。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出现了,我们知道他们当年为什么闹掰吗?” 这的确是一个很棘手的点。 如果不知道他们当年闹掰的原因,也就无从衡量对方对重新跟董天海合作的看法,更无法预测这一单case最终的走向和结果。 但…… 裴恕道:“或许明天去谈了就知道。” 林蔻蔻很久没说话。 裴恕道:“你对这一单没有信心吗?” 林蔻蔻默然注视着他,或许是已经喝得有些多了,微微仰着头,看着不远处那绕着灯泡飞的几只小虫,思绪却轻飘飘回到了今天下午的茶室。 薛琳那几句话…… 她低下头来,纤细的长指住一侧太,沉沉地谁也看不出她的情绪,只道:“裴恕,你有没有想过,薛琳说得其实很对?” 裴恕:“……” 林蔻蔻似乎有些困乏了,声音含混:“我都没有跟施定青和解,自己都说服不了,凭什么说服张贤?” 于是这一瞬间,裴恕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下这一趟山,喝这一顿酒,又为什么是眼下这种情绪。 既不是因为薛琳的冒犯,也不是因为与施定青的过往…… 而是因为,她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不信的事能拿去说服别人。 同样是跟旧的合伙人闹掰了,同样是老死不相往来,她凭什么去说服张贤再跟董天海合作,又用什么立场去说服? 要有人来替施定青当说客,拉拢她回去继续合作,恐怕她一早就赶人了。 林蔻蔻心下觉得嘲讽:“我在张贤面前那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辞严,你听着竟没觉得虚伪吗?” 裴恕望着她蹙眉:“薛琳是攻心之计。” 林蔻蔻道:“我知道。” 裴恕道:“明知道是计你也往下跳?” 林蔻蔻则道:“谁也不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墙,裴恕,我有弱点的。” 做猎头这一行,于她而言,是一种信仰。无论如何,至少要对候选人无害。 没有人能违背候选人的意愿去行事。 她只做自己真正相信的事。 何况…… 她陡地笑了一声,喝干净罐子里最后一口酒,将那空了的、干瘪的铝罐拿在手里,用力地捏了一下,发出“哐嚓”的一声响,就像是捏着某一灵魂出窍后的干瘪躯壳,淡淡叹:“我总觉得,张贤明天叫我去喝茶,不是真的对这单case有兴趣。” 说完,她轻轻松手。 那只铝罐干巴巴地落在了桌面上,被远处大排档的灯光照得发白,晃两下,便不动了。 两人7点坐下,10点才结束。 最后是裴恕结的账。 因为林蔻蔻喝了不少,看起来已经不太清醒了,人坐在那边也只是冷淡地看着周遭,似乎对一切都没什么情绪反应。 这个时间无论是大巴还是缆车都已经停运。 裴恕也没有那神通广大的本领,能半夜直接叫一辆垃圾车来给他们俩运上山。 所幸大排档就在山脚,再往下走一段就能到他们最初入住的度假酒店了。 房还没退,能住。 他结完账回来向林蔻蔻道:“不回山上,去住酒店?” 林蔻蔻便站起来,“嗯”了一声。 杨嫂难免对林蔻蔻的状态絮絮叨叨,还装了一袋果子硬要裴恕拿着,说林顾问喜,让她带着吃。 裴恕大概能明白杨嫂为什么把这袋果子给自己,暗想她大概是误会了他和林蔻蔻的关系。 但要解释时,又想起那递了个来回的烟。 似乎,也不算很误会。 想了想,他终究没有解释什么,道过了谢,转身便想扶林蔻蔻走。 但她觉得自己很清醒,挡开了他的手。 两人一道离开,又回到前面山道上,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朝酒店的方向走。 月朗星疏,夜爬的也没几个。 山道上夜风寒凉,异常安静,只听得见脚步落在一级一级台阶上的声音。 裴恕担心她酒多人昏走路摔倒,始终走在她边上。 林蔻蔻觉得好笑,忽然问:“你其实作弊了吧?” 裴恕抬头,一时不明。 林蔻蔻埋着头往前走,只道:“那个猜时间的小把戏。我对时间的估计是普通人水准以上,你却能猜得离正确的时间只差1分钟。手搭在腕上,你是在数自己的脉搏吧?” 正常情况下每个人一分钟的脉搏是差不多稳定的。 裴恕悠悠然反问:“你不也知道自己一烟的时间大概是多久吗?” 这就是没否认。 林蔻蔻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下。” 裴恕也不着恼:“彼此彼此。” 他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只是走得两步,忽然发现身边没人了。一回头,竟见林蔻蔻站在上一级台阶上,漆黑的眼珠深静,却以一种轻得像烟雾的眼神,凝视他。 远处有零星夜爬人戴着的头灯,像碎的星光。 她笔直地站着,影子细瘦的一抹,白皙的面庞上浸了一层月光,犹显出一种难言的寂冷。 林蔻蔻的声音很飘:“裴恕,你有没有想过,在接触张贤这件事上,我可能赢不了?” “……” 这一刻,裴恕心底忽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又或许,烦躁下面还藏着一些更幽微的、难以为人所道明的情绪,在他接触到林蔻蔻那静寂的目光时,全都翻了出来,一塌糊涂。 他想,他有点不理智了,慢慢道:“我希望你现在闭嘴。” 林蔻蔻笑:“不然呢?” 裴恕看着她,那张好看的脸一点一点绷了起来,忽然上前一步,一手扣在她脑后,迫使她靠近。 他紧抿的线,贴近她微凉的瓣。 然后便是一个忽然浓烈起来,却偏偏又带了几分克制的深吻。 血伴随心跳的剧烈而鼓噪。 裴恕慢慢放开她。 两人在台阶上下,相对站着。 林蔻蔻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似乎对方的行为在她这里并未起半分波澜,又或是早有预料。 她只是垂眸用手指轻轻揩拭了一下自己的瓣,似笑非笑看向他:“忍不住了?” 裴恕非常坦然:“忍得住是圣人。” 林蔻蔻不得不解释:“那烟我的确不是有意的。” 裴恕道:“这话你问心无愧?” 林蔻蔻不说话了。 有意和无心之间,其实就那么一个念头、一刹冲动的差别。不可否认,或许是因为这人长得好看,或许是因为在施定青的事情上多少有那么点同病相怜,也或许是他茶室里的举动背后所隐藏的善意…… 总之,就那烟而言,她似乎不敢说问心无愧。 裴恕问:“你是想谈恋,还是只想跟我玩玩?” 林蔻蔻想了想:“我不想谈恋。” 裴恕:“……” 月黑风高,荒山野岭,他怎么就忽然恶从心起,想把眼前这女人挖个坑埋了呢? 第63章 照片 裴恕这时的心情过于复杂,以至于呈现到了脸上。 林蔻蔻看了直接笑出声来。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