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迨这几 开始在城中四处走访，有着另一番目的，但看到沈姚二人安然无恙并且勤勉乐呵地做着善事，苏迨又欣 又敬佩。 西园一别后，苏迨眼前，偶尔会闪过姚 站在琵琶女绿袖身边唱歌的场景。 父亲、母亲和小娘，没有生养女儿，苏迨从小对于姐妹并无什么概念。他也不晓得当时自己，怎地就 口而出提了义妹二字。 沈馥之和姚，或许因为她们既有沈经略史家的渊源，又仗义地转圜过自己留京之事，苏迨对她们，有一种胜于寻常 谊的亲切。他甚至觉得，幼子箕儿，常去沈家走动走动，喊姚一声“姑姑”是能够让这孩子恢复对于母 的 知的好方法。 其实，若不是白昼里就大雨滂沱，苏迨原本想在重 这去光顾一下沈家饭铺，认真地与沈馥之商议，请她娘儿俩来给自己做亲 之的酒席。 苏迨续娶的，仍是欧修儿子欧棐的女儿，因两家都不是崇尚大举 办的想法，故而最宜请沈、姚二人这样手艺好又绝无 俗之气的庖厨娘子，来张罗设于家中的喜宴。 汴河相逢，苏迨与沈馥之和姚慨了一阵彼此平安的话，不免对隔壁摊头那位长身玉立、举止文雅的年轻郎中瞩目起来，一问，原来也是沈家的好友。 有宋一代，文士们，不管有无官品官阶，都对杏林中事很兴趣。 苏迨经沈家姨母引见、与邵清互通姓名后，便颇兴趣地问道：“苏某冒昧一问，先生这祛温的方子，如何写？” 邵清仰慕苏学士既久，此刻得知眼前这位郎君竟是苏学士次子时，自也是惊喜盈 ，又听他询问方子，蓦地想起，苏轼当年，无论在黄州还是杭州，都用过一个叫“圣散子方”的草药方子，驱温除疫。 不过，眼前这几口大药锅里的方子，与“圣散子方”可是大相径庭。 甚至可以说，正因为对苏学士使用“圣散子方”的不认同，邵清才会在看到沈括的《梦溪笔谈》后拍案叫绝，进而将沈经略使的杏林心得，用于自己这次制作抗疫汤剂中。 他正斟酌着如何与苏迨细说，却听苏迨心平气和地补了一句：“不是家父那‘圣散子’药方，就好。” 第126章 曾四郎的外卖 邵清迅速地品咂出，苏迨提到父亲苏轼的成名作“圣散子”药方时，既没有骄傲，也不见揶揄，只是表现出认真而平和的否定。 他不免有些吃惊，带了一丝恭谨道：“这几口药锅里，用的，确实不是苏学士的圣散子方，因在下研读了沈公的《梦溪笔谈》甚是叹服沈公对医方与药理的看法，故而参照沈公的著述，煮了正柴胡汤、止泻痢汤，方子里头，正柴胡汤与小柴胡汤有别，只是柴胡、甘草、赤芍、生姜。止泻痢汤则以旱莲草为主。” 苏迨点点头，向邵清拱手道：“先生不必多虑，你这方子，苏某并无异议。同时，苏某对于家父的圣散子方，也绝非一味维护。前，我去了一趟惠民药局，昨又在城中几处施药摊头探访了，亦是劝人，若有心避疫，最好莫 用圣散子方。” 邵清见苏迨如此坦诚，遂越发放心地直言请教：“这却是为何？” 苏迨道：“家父在黄州与杭州时，用圣散子方抗疫。彼时乃 寒料峭之际，南方 冷不堪，百姓因饥馁而体弱，发寒疫者不可计数，家父以这圣散子方救活了不少人，我亲眼所见，确非家父为了沽名钓誉而虚奏朝廷。然而，父亲本非医家，因这圣散子方的奇效，便认为这方子可防百疫，甚至无病者最好也服用几帖，我就存了疑，这世上哪有如此神药？” 他说着，凑近邵清的药锅子闻了闻，又道：“当年黄州与杭州的疫情，或因寒冻馁、 雨侵浸引发，圣散子方里多为辛温大热的草药，既不违南方百姓的体质，亦可称为对症下药。然而此番灾情，乃因洪水之故，水退后开封城污秽不堪，防泻痢避瘟毒，才是开方子宗旨。圣散子方里的药材，有附子麻黄等物，若受疫者本就体热，岂可用的？” 邵清和苏迨，这般你来我往地进行一番技术问题讨论，姚凝神倾听，试图 明白。 她估计，他们的议题，大概就是，对于季 行的病毒 冒，和对于灾后细菌爆发的疫情，防治的方子应有所区别。 不过，说到这个圣散子方，姚并不陌生。 原因也简单，所谓久病成医而已。 她上辈子死于肺腺癌，而在肿瘤科住院期间，她做过医学事业的小白鼠，尝试过院方与医药公司组织的试验，便是用历史上传下来的苏轼“圣散子方”联合抗癌西药“吉非替尼片”对肺腺癌进行治疗。 那次临 试验显示，这种中西医结合的疗法，对于减少靶向药物给姚带来的不良反应、提高患者的治疗依从有很大帮助。所以姚在记住中药不应被一味污名化的同时，也记住了“圣散子方”这个名字，以及推广它的是哪位历史名人。 只是，如此看来，要说圣散子方能够包治百病、杀灭水灾后因卫生系统崩坏而出现的大量细菌，确实是苏轼自己有些膨 了。 古人嘛，不了解病毒与细菌的区别，不具备后世的行病学知识，亦不能多苛责。 这是人类知识体系进程中的必然阶段。 真正让姚觉得可贵的是，苏迨，对于自己父亲曾经取得的“光荣事迹”没有一味吹捧，而竟然保持了鲜明的质疑和反思。 特别是当邵清与他说了沈括在《梦溪笔谈》中的药议观点后，苏迨对于沈括区分草药 茎叶不同部位的药、以免妄用令病患中毒的做派，十分钦佩，很有些慨父亲苏轼在医方上的不够严谨。 姚听着听着，联想到史料中的部分记载，倒觉得，苏迨此君，或许文学造诣无法望其父亲项背，然而这份看待万事万物懂得摒弃冲动与浪漫、冷静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素质，更像他的叔父——苏辙，是很可以经邦济世的。 苏轼是当之无愧的文豪，苏辙则有宰执之才。 可惜，熙宁变法后，王安石的东西，成了显学。 与姚的受一样，邵清也对第一次打道的苏迨，十分投缘。 邵清虽语气始终和淡平静，但聊兴渐浓，与苏迨谈到最后，已互相问了表字，以表字称呼对方。 若不是陆续有百姓闻到汤药味道、前来向这位郎中模样的年轻人问诊，只怕他二人能从当世的一些医书药经，一直聊到神农尝百草尝的都是些啥。 沈馥之和姚正准确回到粥摊去干活儿，美团却小跑着过来，拉拉姚的衣袖。 “姐儿，姐儿……” 美团唤得小小声，也不说何事。 沈馥之亦转头，看着自家婢子道：“领粥的签子，又发了？” “不是……” 美团摇摇头，睃了两眼邵清和苏迨，见一个正在看病患的舌苔，一个闷头细看汤药的颜 ，想是无暇听见，便 了嗓子与二位女主人道：“曾公子，在那边马车上。” …… 姚觉得大白天的，自己就像一只贼兮兮偷 的黄鼠 ，进马车如进窝，噌地就溜了上去。 里头，曾纬正在摆食盒，见了姚，面上原本复杂的神倏地一抹，带着喜悦又顾惜的笑容，温存道：“特地去遇仙楼做得的，拿来你吃。” 姚往车座上漆木盒子里的碗碟瞧去。 雪白的冒着热气儿的炊饼， 香浓郁的清蒸羊羔，切得细、烩得油润润的豆芽菘菜丝，一钵 的鹌子汤，还有两碟 饯果子。 如此丰盛的外卖！ “净过手么？” 曾纬问。 “嗯？” “算了，出门在外，顾不得讲究这许多。你先喝碗鹌子汤暖暖身，我让厨子多加了几颗老姜，幸辣味或许盖了鹌子的鲜味，却是能抵御风寒疫气，你且将就饮了。” 曾纬边说，边用白瓷勺子舀了汤，递给姚，还不忘说句“放心捧着，这一路颠来，已不烫了” 盯着姚一言不发、似有些拘谨地喝了几口热汤，曾纬又拿筷子将炊饼掐成几小块，掺了几块软烂的羊码放在炊饼块上，与姚换回她手中的汤，轻柔道：“羊暖身补气，身子够暖，百毒不侵，你施粥难免与肮脏之人打道，莫用手沾炊饼，直接以筷箸夹着。” 第127章 跟我去府里住一阵不好么 姚觉得，眼前这男子，与后世多少钢铁直男，简直天壤之别。 唔，那些男子，老婆或者女朋友病了、饿了，他们就一句话，“多喝热水”或者“自己叫外卖啊”但若是外国哪个元首病了，他们倒关心得很，隔一阵就去刷刷新闻，好像自己是储君、 动到时刻准备继位似的。 姚并非情窦初开的小少女。 这具身躯原来的主人姚家姑娘，与那环庆路军士有何缱绻情思，姚虽触摸不到，但前世的情路积累，足够她自认不是一张白纸了。 然而不知是时移事异，还是她刻意抑自己成 的心久了，如今在这全新的时空里，面对已然彼此敞开了心意的曾纬，单独相对之际，她仍能鲜明地触摸到那种晕乎乎的又紧张又幸福的滋味。 曾纬，则也像个将将知慕少艾的后生小子似的，不错眼珠地盯着心的女子。 热乎乎的汤水饭食，她 虎咽地吃下了，曾纬心里终于舒坦了。 一想到她前几天，或许就是与灾民一起凑合着喝碗米粥的艰辛，曾纬今，就算还有一桩父亲待的要事在身，他也必须先来看她一趟，宠她一番。 所幸真正煊赫的大酒楼，再是遭灾，底子总存得几分，只要出够了金银、再亮出他曾家四郎的面子，掌柜还不是识相地去吩咐厨子，做出一顿像样的饭食来。 “我端些给姨母去吃，她也忙得顾不上肚子。” 姚道。 曾纬却忽地拉住她的手：“姨母都晓得我不能白跑这一趟，故而不来叨扰我俩，你倒好，吃完了一抹嘴，就要走，不与我说几句话？” 又指指车座上另一个食盒道：“二嫂的饭食我也带来了，有温盘热着，不急在一时一刻地拿出去。如今说来，我与你结了心，亦是要喊二嫂一声姨母，晚辈的规矩，我岂是会忽略的？” 姚在寒意凛冽的秋风里忙活， 在外面的双手冷得透透的，便是喝汤吃，也没那么快暖过来，唯此际被曾纬捏得牢牢的，如浴热水，又像被裹在锦衾里，当真舒服得不想 出来。 “那，你要与我说什么？” 姚低着头，讷讷道。 曾纬无语。 都说女子心最是 旎多姿，但她怎地不会撒娇？ 看她在西园张罗席面，或者与国子学郑监丞买粮米的时候，不是 邻牙利齿的？ 他一个男子的情话功夫，倒能够她好好学学了。 说什么？那就说直接的吧。 “儿，东水门受灾最重，青江坊哪里还能住人？你们住在太学里，也不甚方便。母亲前几就开口，嘱我请你们去府里住。你辛劳了这几，不如将粥摊给国子学和太学的人，左右我们国子监也是得了施粥的名声的，怎好将你一个小娘子真的又当将军、又当小卒地用。” 见姚杏眼里闪过讶然，曾纬又补充道：“你莫觉得别扭，父亲母亲，和兄长，自我回去后，并未多究细节。母亲只是想到，你到底是阿兄阿嫂收的义女，她又喜二嫂 利的子，看不得你们受委屈。” 姚拂去几分方才脸红心跳的情炽状态，静了静自己的心神，思忖片刻，终于抬起眼睛，与曾纬目光相触。 “倘使从前，我倒不会觉得别扭。但如今，我与你……我们已经晓得彼此的心思了，姨母也是看出来了，就算你兄长，多半也已料到那你舍命来救的缘由，我实在，不想这时候，去你家容身。” 姚试图用最洗练的语言，表达自己最 确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做到了。 她将现代女子的骨子里的自尊，与她融入这个古代世界半年来、对于女子端方做派的体察经验，像用槐叶汁和面一般， 在一处，温言柔语地展示出来。 她已经决定踏入与曾纬织起的情网，便认为，与他的每一次，都不要掩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与受。 这和她面对这个世界的其他男子的沟通方式，那种见人三分笑、生意经、请教几番城中热事、礼貌而有限地服从，是完全不同的。 即使对于她十分高看的邵先生，她也不会如此 于自己的自尊。 然而，曾纬的心头，来如此直白的拒绝后，则完全是另一番风云。 在他想来，这女子既然于最关键的态度上点了头，余下的一步步，就无须男子绞尽脑汁地去说服她，她只要按照男子的安排行事即可。 她并不是单纯的闺阁女子身份。 她从前推着小车四处叫卖饭食，她跟着姨母行走驸马府邸，她甚至独身经历了 廷那趟好险的差事。 她实则早已是个抛头面的模样，那么，到曾府里以亲戚的身份住一阵，哪里膈应了呢？ 她难道不晓得，若能得了魏夫人的喜，她与他的好子，或可少些阻障吗？甚至说不定，能比他二人所希望的，更早些到来。 “哦，如此。” 曾纬讪讪道。024ｌｑT.ｃＯM |
开始在城中四处走访，有着另一番目的，但看到沈姚二人安然无恙并且勤勉乐呵地做着善事，苏迨又欣
又敬佩。 西园一别后，苏迨眼前，偶尔会闪过姚
站在琵琶女绿袖身边唱歌的场景。 父亲、母亲和小娘，没有生养女儿，苏迨从小对于姐妹并无什么概念。他也不晓得当时自己，怎地就
口而出提了义妹二字。 沈馥之和姚
谊的亲切。他甚至觉得，幼子箕儿，常去沈家走动走动，喊姚
的
知的好方法。 其实，若不是白昼里就大雨滂沱，苏迨原本想在重
这
之
办的想法，故而最宜请沈、姚二人这样手艺好又绝无
俗之气的庖厨娘子，来张罗设于家中的喜宴。 汴河相逢，苏迨与沈馥之和姚
，又听他询问方子，蓦地想起，苏轼当年，无论在黄州还是杭州，都用过一个叫“圣散子方”的草药方子，驱温除疫。 不过，眼前这几口大药锅里的方子，与“圣散子方”可是大相径庭。 甚至可以说，正因为对苏学士使用“圣散子方”的不认同，邵清才会在看到沈括的《梦溪笔谈》后拍案叫绝，进而将沈经略使的杏林心得，用于自己这次制作抗疫汤剂中。 他正斟酌着如何与苏迨细说，却听苏迨心平气和地补了一句：“不是家父那‘圣散子’药方，就好。” 第126章 曾四郎的外卖 邵清迅速地品咂出，苏迨提到父亲苏轼的成名作“圣散子”药方时，既没有骄傲，也不见揶揄，只是表现出认真而平和的否定。 他不免有些吃惊，带了一丝恭谨道：“这几口药锅里，用的，确实不是苏学士的圣散子方，因在下研读了沈公的《梦溪笔谈》甚是叹服沈公对医方与药理的看法，故而参照沈公的著述，煮了正柴胡汤、止泻痢汤，方子里头，正柴胡汤与小柴胡汤有别，只是柴胡、甘草、赤芍、生姜。止泻痢汤则以旱莲草为主。” 苏迨点点头，向邵清拱手道：“先生不必多虑，你这方子，苏某并无异议。同时，苏某对于家父的圣散子方，也绝非一味维护。前
用圣散子方。” 邵清见苏迨如此坦诚，遂越发放心地直言请教：“这却是为何？” 苏迨道：“家父在黄州与杭州时，用圣散子方抗疫。彼时乃
寒料峭之际，南方
冷不堪，百姓因饥馁而体弱，发寒疫者不可计数，家父以这圣散子方救活了不少人，我亲眼所见，确非家父为了沽名钓誉而虚奏朝廷。然而，父亲本非医家，因这圣散子方的奇效，便认为这方子可防百疫，甚至无病者最好也服用几帖，我就存了疑，这世上哪有如此神药？” 他说着，凑近邵清的药锅子闻了闻，又道：“当年黄州与杭州的疫情，或因
雨侵浸引发，圣散子方里多为辛温大热的草药，既不违南方百姓的体质，亦可称为对症下药。然而此番灾情，乃因洪水之故，水退后开封城污秽不堪，防泻痢避瘟毒，才是开方子宗旨。圣散子方里的药材，有附子麻黄等物，若受疫者本就体热，岂可
明白。 她估计，他们的议题，大概就是，对于
行的病毒
试验显示，这种中西医结合的疗法，对于减少靶向药物给姚
了。 古人嘛，不了解病毒与细菌的区别，不具备后世的
茎叶不同部位的药
，想是无暇听见，便
了嗓子与二位女主人道：“曾公子，在那边马车上。” …… 姚
的黄鼠
，进马车如进
香浓郁的清蒸羊羔
饯果子。 如此丰盛的外卖！ “净过手么？” 曾纬问。 “嗯？” “算了，出门在外，顾不得讲究这许多。你先喝碗鹌子汤暖暖身，我让厨子多加了几颗老姜，幸辣味或许盖了鹌子的鲜味，却是能抵御风寒疫气，你且将就饮了。” 曾纬边说，边用白瓷勺子舀了汤，递给姚
动到时刻准备继位似的。 姚
的心
虎咽地吃下了，曾纬心里终于舒坦了。 一想到她前几天，或许就是与灾民一起凑合着喝碗米粥的艰辛，曾纬今
在外面的双手冷得透透的，便是喝汤吃
出来。 “那，你要与我说什么？” 姚
旎多姿，但她怎地不会撒娇？ 看她在西园张罗席面，或者与国子学郑监丞买粮米的时候，不是
邻牙利齿的？ 他一个男子的情话功夫，倒能够她好好学学了。 说什么？那就说直接的吧。 “
利的
确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做到了。 她将现代女子的骨子里的自尊
在一处，温言柔语地展示出来。 她已经决定踏入与曾纬织起的情网，便认为，与他
廷那趟好险的差事。 她实则早已是个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