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梁羽州喜得不知怎么好,闷头倾尽,“好些时不见,你比先前愈发动人心魄了。我害了好些时的相思病,就正好有你开解。” 芷秋眼波横转,敛尽光,“尽数胡话,什么相思病?鬼才信你,你如今娶了位美娇娘在家里,还想得起我?” “快别提,什么美娇娘,那盖头一揭开,险些没将我的心给吓出来,分明是无盐之貌,猛虎之材!” “没良心,你现在我面前如此说她,保不齐也在她面前如此说我。我且不与你计较,仔细她听见了,回去叫你没好果子吃!” “你怕她做甚?!” 酒过三巡后,那梁羽州便把持不住,挽着芷秋直往水晶帘内去,芷秋料定窦初该到了,也不推拒,不时玉手调弦,莺儿婉歌,好个芙蓉帐暖无限。 只待那窦初来时,屋里伺候的人早不知所踪,他便自入。先瞧见案酒菜,玉壶金樽,便心生异样,悄么着将一个食盒挤放在案上。 又闻得燕莺语,细细低,他开帘入了卧房,才踅出台屏,即见锦帐幽,半掩着芷秋单罩个红肚兜的玲珑身段,正调着琵琶,唱与上躺着那位郎君。 那梁羽州一见生人,便梗着脖子直起,“哪里来的杀才!如此不懂礼数?这里有客,还该在下头轩厅上等着!” 窦初一把拽了他中衣的领口将其提起来,“我是都指挥使司三品佥事,你有什么话,明到衙门与我说!” 闻听此节,那梁羽州忙卷着衣裳、了情肠跌跌撞撞奔逃出去。 芷秋则无视了窦初赤红的眼,优雅地披衣系带坐到外间妆案,正蘸了黛粉补妆,就听见窦初在身后火似的声音,“你叫我来给我个答案,这就是你给你答案?!” “可不就是麽,”芷秋在镜中斜窥他拔的影,又口脂,朱红得发亮,似一个血淋淋的真相,“早就同窦大人讲了,娶了我是要遭人笑话的,窦大人只是不信。” 窦初着气,牙磨得直,一字一句地,将深蒂固长在他脑中那些人世凡俗的念头挤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很下。” “我早就知道了,是你不知道。” 镜中呈现一张美绝伦的脸,桃花眼稍稍斜挑,望着同镜里那忿忿之躯,“窦大人到我们这里打茶会时,我就不大客了,时常就只陪着窦大人说笑,恐怕窦大人恍惚就忘了我是个什么人。如今窦大人算是看明白了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还想娶我吗?” 凝滞的空气里,阗了窦初糙的呼,他只觉脑中混沌一片。想还是不想,好像从来都不是由他说了算了的。 半晌岑寂,芷秋重新妆,旋过脸来,一霎又是端丽得不可侵犯的模样,“窦大人,别自己了。” 她拣起一支旎玉兰于鬓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镜中亦有一个风月娇娘,水滴滴、娇,像落了地的红樱桃,被人践踏出怨毒的浓浆。 这是芷秋,夜里烂在暖帐,醒来又敛黛描妆,红脂素粉每都在她腮上诗描愁写,始说到底,只写二字——婊/子。 她漫不经心地笑着走向榻上,举步翩跹,媚骨天然,“窦大人,我不管你是因何要娶我,但此刻在你烧红的眼里,我就是个婊/子。今是,那么以后也是,我嫁给你,名头上是个正牌夫人,但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个婊/子。你以为,一个低的婊/子就该逮着谁都当救命稻草似的紧扒着不放?” 窦初是这样想的,所以他额心的山川叠了百思不解,“难道你喜过这样的子?” 环顾四周,看着金粉银楼里好像藏污纳垢,他不屑地笑了,“难道你天生下,就喜不停地被陌生男人左拥右抱,靠你的美、靠你的身体混子?” “说实在的,这样的子,我多过一天都恶心得想吐。” 芷秋摇曳芳裙贴近他,指端妖娆地由他的肩弯弯绕绕地滑到他的心口,抛上勾魂夺魄的眼,由下而上地,轻蔑他,“再说句实在话,你知道你们男人最可笑吗?就是太自以为是了。这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每个都觉得自己是伎女眼中最特别的。那么多“特别”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特别的?” “你瞧我,就从不觉得我在你眼中有什么特别的,你要是有我这个自知之明,眼下就不会这样生气。” 窥着他赤目猩红,芷秋轻轻地笑,媚骨一翻,旋去了窗畔,“你们男人呐,总拿自己当救世主,可我袁芷秋不需要谁的悲悯,也从不等谁来搭救。” 月儿亮堂堂地悬在窗外,在黯淡的夜空,星辰同样耀眼。仿佛在这条长巷,千家行院,脂粉成堆,被无数个男人碾过去的肮脏骨头,就在窦初摧颓的背影里长出了奇异的尊严。 更而吊诡的是,在芷秋面前被践踏的雄尊严莫如那在朝堂上屡不得志的挫败——忽然令窦初,越挫越勇,越失越。 人去片刻,桃良去揭了他带来的食盒,瞧见一碟子豌豆黄便笑,“怎么京里的人都吃豌豆黄?陆大人也送,窦大人也送……” 芷秋心内猛地一跳,由妆案拔裙去瞧,果然见十来块垒在一起的豌豆黄,甜得心口直发酸,旋即汹涌地浪头拍来,将她拍在苦海岸边。 这夜,她看到了这些男人口是心非的“喜”,也看到了在陆瞻惜字如金的沉默中,浩瀚的意。泪水像断了线珍珠滚下来,砸在她最不吃的豌豆黄上,噎得喉头里是。 但眼泪是幸福的,只因今夜,芷秋如星光璀璨,在低不能再低的命途里,她有了选择权。 灯灺尽,复生,花去飘零,旧时成烟云。却自这些焦土烂骨新生了园的菊花,奇异绽放着瑶台玉凤、羞女、胭脂点雪、绿水秋波,点绛…… 芷秋独拣一朵金灿灿的旱金莲缀于髻后,配一柄玉齿小梳,两个白珍珠坠珥,一件大红三多纹对襟衫,松黄百迭裙,挽姜黄烟纱披帛。 正在门口头撞上云禾与雏鸾,同样花枝摇曳,玲珑粉状。云禾倔强地握了芷秋的手,“姐,我们陪你去。” 连带着桃良,四人皆笑,另戴了长帷帽,一路踅出门去。想来天尚早,陆瞻大约是在织造局忙公务,芷秋便吩咐相帮驱车直奔织造局。宝马香车映着一轮将出的红,轰轰烈烈地直奔前程。 巍峨的大门前蹲着连个石狮子,门匾上金描了“苏州织造局”几字,衙门外有人把守,不得擅入。芷秋一行便在几级石磴下等。直到陆瞻出来,芷秋红了的眼隐在纬纱内,脚尖探出裙边,蜻蜓点水般轻盈。 她的手上捧着那件为陆瞻制的衣裳,华丽的暗纹像一张的囚网,陆瞻觉,他自始至终都被罩在里头。他避开眼,害怕芷秋是来告知她要嫁人的事实,又怕不是。 可芷秋只是开一片纬纱,出一双赤诚的眼,将衣裳往他面前递一递,“傻站着做什么?快接过去啊,叫人家白捧着,手都要酸了。” 有灵的火者瞧见,忙上来接了去,又剩得二人四目相对。太斜撒而来,陆瞻伫立无言片刻,才由暗哑的嗓子里来一句话,“你叫人传来的条子我见了。你,答应了吗?” 芷秋将纬纱挂到竹斗笠上,桃靥杏腮暴在光里,倾城容颜引得门上众人磨肩窃议。但她没听见,她只听得见陆瞻在沉默里的心事,像他也听得见她的心事一样。 可今,她非要追究底地问个清楚,仿佛是一个神圣的仪式,带着面对神佛的庄重,“那你是想叫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呢?陆瞻,别撒谎,你撒谎我会知道的。” 周遭有寒冷的朝,润了陆瞻苍蓝的圆领袍,他的心亦随之着了凉,说出的话也冷彻梅骨,“你该答应的。” 他滚一滚喉头,将那些上涌的心绪回腹中,口若悬河地鼓吹着他经营的这段姻缘,“窦初很好,在京已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家中三代为官,他祖父还曾立下过赫赫战功,迟早他也能成为国之栋梁。你嫁给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猝然,芷秋将他截断,雪花一样轻柔声线。 陆瞻深一气,心内分明有惊涛,却被淹没在膛的暗海,“别这样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堪配世间任何男人。你不必芥蒂你的身份,我敢保证,你嫁给他,以后会做三品诰命、二品诰命……比那些女人都高贵,你可以将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踩在脚下。” 东风吹柳花,拂开芷秋一个不在乎的笑意,在半起半落的纱幔里,“我被人瞧不起惯了,过不了那样的子。陆瞻,凡是姻缘,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我不是什么王孙贵女,也不干净,配不上身份太尊贵的人。但我的情是纯粹干净的,配得上另一份纯粹干净的情。” 不等陆瞻再说,她由配上一个玉兔荷包里掏出那块玉佩坠在手间,“我知道,这个玉佩对你很重要,但你把它赠给我了,我可以认为我对你是非常重要的是吗?” 很久,仿佛历经了几度秋,落得风恨云愁。但仍旧有一个太冒出来,完全照亮了人间,替寒秋里,带来暖意。 绿油油的玉佩在她手掌下晃着,被晨光照得剔透,一汪意滑过芷秋的眼,枯木花开,召之即来,“如果你说不是,我扭头就走,绝不来纠你。” 在她毫不闪缩的目光里,陆瞻只能笑,是人世的苍凉,“是,因为你是,所以我才想要给你更好的生活。” 泪珠蓦然间由芷秋眼中洒落,落在他们足下半尺之地,润开了干涸的焦土。 她收回手来,月白嵌珍珠的绣鞋朝他挪近一步,“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怎么知道什么生活对我来讲才是好的呢?你以为嫁个‘男人’就算对我好了吗?你以为有个达官贵人娶我为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排吗?” 显然不是的,因此他攒起眉心等她的答案,任何答案,哪怕将以他的命为代价,他都会答应她。这是他唯一能回报给她那一缕温柔的、更为庞大的。 芷秋垂下了头,随之坠地两滴泪,便视死如归地抬起了眼,“陆瞻,我自幼就学着应酬男人,他们喜女人什么样的笑,我便怎么笑,他们喜什么样的泪,我便什么样的泪,他们喜听什么,我便说什么。我不喜窦初,那么嫁给他也是一样的,我得将我的‘不喜’藏起来,每周旋讨好他。我不想过那样的子……” 她哽咽着,泪眼坚毅地睇住陆瞻,隔着飞扬的轻纱,“倘若不是你,那么不管我在哪里,都没有走出烟雨巷。睡在一个不喜的人身边、同睡在千万个不喜的人身边是一样的。” 长街迢递,朝云凄楚,寥寥行人擦路而去。寂静的太里,陆瞻只觉自己身处诏狱,目奇形怪状的刑具冷冰冰地陈列在那里,然后他拣起其中一个,对准自己,“可我是个阉人……你目前所见的,不是真实的我,你只看到我这一身还算过得去的皮囊,你被这假象骗了。假如你见过那个伤口,你就会知道具体有多恶心、多丑陋。” 他以残酷的笑容来诉说他的残缺,同样的,是芷秋层波敛却被眼泪割碎的笑颜。他们是一样的,他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而她也同样不曾获得过一个女人的尊严。 如是,她稍歪着脸,两汪水眼一霎笼来多年积攒的苦涩,“那你看到过真实的我吗?每一天,我都在周旋不同的男人,你所能见的周旋,无非是在酒案上,只是在三言两语的逗趣里,可这不是完全的。还有你看不见的无数个夜里,他们趴在我身上,用他们酒气熏天嘴亲我、咬我、用他们的手撕碎我、把他们的刀子戳进我的里……戳进我的里。” 疏云牵风,卷来落叶与那些残酷的旧年月。芷秋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可她所能记得的人生,是从最初便被放在了低的泥土里。 在这些年岁,她同陆瞻一样的,每每夜经历着时光的凌迟。那些男人,相的、陌路的、老的、少的……他们都在用匕首来将她斩,永久杀死她的纯真与尊严。 可比陆瞻更为幸运的是,在万劫复的人世间,她的贞洁虽已死去,却自遇到他的那一刻起,纯真再度死灰复燃,补全了她十八岁的青。她如此有幸,就想将这份运气也传递给他。 “现在你知道了,那你会嫌弃我吗?”一笑,泪如惨雨。 陆瞻的嗓子早被腔的眼泪粘住,几番启,又几番住口。他要如何告诉她,他从未嫌弃她,相反的,他当她是仙神女,高贵而圣洁。他只是唾弃自己,怕自己毁了她关于“”的美梦,也怕,她的会败给“之本”。 命运飘零里,芷秋酽酽望住他,以泪的眼,烫的心,“你别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 稍顿,她抬起手胡抹掉一把血泪,往他肩头搡一搡,“嗳,陆大人,你可是讲过要娶我的,我可不管那是疯话还是假话,总之你说了,我就当真了。不止我,我妈我姊妹们都当了真,她们向来把我当做一个楷范和希望,要是连我也被男人骗了,她们可就要对这人世绝望了,你忍心吗?” 仿佛上苍赐予陆瞻的悲悯带着清香敲开了他的心,他垂眸看她乎乎的腮半晌,抑制在膛的所有情一霎间尽数造了反,他的灵魂从理智中挣出来,将她拥入怀中。 紧紧地,芷秋贴在他膛,看不见他的脸,却清楚听见他一如既往的心跳、以及他洇水雾的声音,毅然而温柔,“我以为,你会喜这个安排的。我想,你可能会因为离开我哭上几天,往后,就慢慢的能把我忘了,过上属于一个女人的好子。” 他咽一下,深邃的眼里照入光,“直到你来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我更希望这幸福是我亲手给你的,希望我能让你真实的笑和哭、能让你真实的活着。” 直到此刻,芷秋仍然会令他的伤口更加痛,但她却是他坎坷命运里最温柔的一场风波,使他在渐麻木的痛苦中重获惊心动魄。于是他承认了: “我每天都在想,能遇到你真是幸运,恐怕花光了我几辈子的运气。我也每天都在想,假如我没挨那一刀,那我们大概会生几房儿女,是最幸福的夫。可现在我想,如果我没挨那一刀,我可能就不会遇见你。” 芷秋伏在他怀里,将他们一早就相遇的事实藏起,笑中带泪的眼里出小小心机,“可不是嘛,遇不着我,多遗憾呀。” 他握着她的肩,推开了一点点距离,十分郑重,“倘若你准备好去了解一个十分不堪的我、不怕嫁给一个宦官招人笑、也绝不后悔的话。你,愿意嫁给我吗?” 芷秋泪眼朦胧地对上他轻霭浮空的眼,那是她自年幼懵懂时就望过的眼。即使年景转至今,他们都曾跋涉过千万里的荆途,即使这条荆途没有尽头,可这双眼,依然像夕去朝来的太,再度照亮了她,也将永远照亮她。 里就生出了义无反顾的勇气,长在芷秋的整副香肌软骨,她连过去里那个不堪不的自己都不再害怕,可以坦地撕去暧昧的遮纱展示给他看,那么,便更加不再惧怕未来了。 她忙不迭地点头,眼泪洒了一地,“我愿意我愿意!你娶个伎女都不怕被人笑,我还怕什么?!” 光终于快要地抵达大地,半罩熙攘街市,履舄相行,纷杂错。两座庄严石狮拉着长长的影,利爪下的石球恍若是由过去滚成的一团苦难,被永生永世镇。 苦难里剥落出来的两个残破灵魂在红尘浮世中相遇、相拥,引来游人驻足、过客窃论,“大街上狎昵至此,成何体统?恁他谁家的夫,穿得这样齐整亦不中用,简直是伤风败俗,丢了父母的脸面!” “什么夫,我瞧着倒像对夫/妇。” “可是胡说,夫/妇敢在大街上亲昵的?” …… 恰巧云禾与雏鸾远远守在马车旁,闻听身后人群里的污言秽语,云禾登时来了气,旋裙开了半片纬纱,出一双泪涔涔的眼,将这群衣摆藏污、云履纳垢的男人冷睃一眼,“滚你老娘的闲胚!舌头既这样长,怎的不留着回家去你娘的腚?!” “骂得好、骂得好!” 嗈嗈鵷鸣,痛快地落在一片庸俗中,溅起惊世的水花,伴着雏鸾傻雀儿似的蹦,光由翠空下来,撒在杳杳茫茫的前程里。 但没关系,素终到天心,花墙总有月荫。 百年喜事随冬风倏来,十分迅猛地在月到风来阁乃至整条烟雨巷炸开了锅,人里当属袁四娘最是高兴,只把一副牙花子都要笑落。 逢人就讲:“我们秋丫头要嫁人啦,啧、什么妾,是正!可不是,要光明正大的从我们月到风来阁出去,届时我摆席,请您老过来吃酒啊……”一连几眼角忽了几条笑纹出来。 这,沧浪旧照,烟树还苍,独有凝雨姿,却原来天公自把琼玉抛。尚未上客,姑娘们挤在袁四娘房内,一个个新换袄和裙,搬了几折背椅,五光十地将一珐琅鎏金炭盆围成个栲栳圈儿。 独袁四娘与阿阮儿在榻上坐着,炕几摆上一瓯瓜子、一瓯核桃仁儿、一瓯红枣饯,另一壶茶、四五杯。四娘磕着瓜子儿,朝手心里将壳儿一吐,便盘问起芷秋来,“这陆大人总说找人查黄历定子,查这几了,可到底定下没有?” 自打前途有了着落后,芷秋便成了这万恶“潭”里浮起的光,而仍然沉在最底层的“碎石淤泥”们,纷纷以羡慕而喜悦的眼齐刷刷将她罩住。 瞧她穿一件印太花的松黄丝袄,绿白相间的窬裙,扎橘黄带,挽秋香云纱帛,宛若秋里,似在水云天。 众人翕然就将她看得腮红耳赤,羞赧得真像个待嫁的新娘子,“他讲要写个折子到京里去请天子定个子,前才派人往京里送了去,还不得回信呢。” 直将四娘手中的一把瓜子儿惊落,瞠目深叹,“我的老天爷,他这是要找天子赐婚?!” “哪里能呢?”芷秋嗔笑,膝上抱着个万象太平的珐琅汤婆子,“还没有给宦官倡人赐婚的先例,就是讨个准信。” 恰有阿阮儿剥了核桃递在四娘手中,含笑宽,“妈不要急嘛,既是明媒正娶,六礼哪样能少?才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得一样一样体体面面的来,好容易风光一回,可不能囫囵着就混过去,过完礼,怎么也是天了。” 笑说中,芷秋举步淡雅地偎到四娘身边,“妈,还要赖你这些时的饭吃,你不要恼才好啊。” 四娘垂眸反嗔她,“你吃了我多少年的饭,这会子倒客气起来了。”言讫,身子一振,将两个巴掌啪啪一拍,抖落下一手的瓜子浮渣,“死丫头们,不要打瞌睡!想来那边厅上香案已经摆好了,这就过去拜过白眉神!” 这般说着,众女相挽出房,唯有婉情滞后一步,落在人群的尾端,两个浮着薄雾的眼针似的直戳芷秋背影,心肺里漫起的皆是不得志的恨意,花红柳绿的衣赏映着园中高低错落的白雪,十分不合时宜。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