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出口的却是,“没事儿,我就在这里靠着,我们督公下的令,我若去睡了,就是明儿皮不想要了。”他怕她笑话似的,自个儿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被风散开,“你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 朝暮因与他不相,不过往常陆瞻来时与他门里门外见过几面,再就是中秋闹了一场。也正因不,眼下倒好将不能同姊妹们说的话同他讲,“不怎么样,我大,大约是要死了,” 讲到此节,咳命似的咳了一阵,“张大人,大夫讲,我得了疫病,死了,也得烧了。你见多识广,我问问你,要是没了尸骨,望乡台上,还能不能叫父母认出来?” “这个我也不晓得。”张达源望着她的影,只觉情无凭据,他曾“睡”过许多女人,倘若那算得上睡的话,但从没过任何一个女人,因此他不知道这令麻木的心肺得以复苏的法力算不算。 如果算,那得多悲哀,他才“”上一个人,这个人就要死了…… 他垂下犷的眉峰,自嘲地笑笑,“要按你这个讲法,那我们这些尸骨不全的阉人在黄泉路上,也是不能与父母相认。” “张大人,你是哪里人?” “我原籍是汉府的,你晓得汉府吧?” “晓得,”朝暮歪在榻上,拂开了絮儿递来的水,“我前年,有户跑买卖的客人,就是汉府的。” 张达源仰头在廊槛上,望见云翳渐散,皓月长圆,好夜仿佛一霎永远,“你老家哪里的?” “我老家……” 他等了半晌没有声音,一颗心骤然紧,忙仰回头。却见纱窗上瘦影伶俜,正俯在炕几上写着什么。他缓下心去,又耐心等候。 朝暮搁下笔,咳嗽一阵,咽了几口温水,嗓子却还是填了血腥味,“我老家,是苏州本地,太仓州的。四岁那年父母死了,到大伯家住了两年,长到六岁时,大伯母就将我,卖到了这里。” 那影又无力地靠回纱窗,扬着残面,再望一眼窗外的月亮,“我已经不记得我娘长什么样子了,若无全尸,回头到了地府,她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她,可怎么好?” 她说话渐渐接起力来,张达源以为她有些好了,亦渐起喜,话儿也就多起来,“不妨事儿,父母哪有不认得自己个儿的女儿的?甭管你长成什么样儿,或是做了阿猫阿狗,他们都认得。” 他是头一回同她说这么多话,夜廊上笑弯了眼,昏暗里不断闪烁着中秋那夜她眉飞舞的妍丽模样,每一帧表情、每一句话语,都是麻木岁月里最鲜活的记忆。 因此,很想靠她近一些,在命运的轨迹里,“说起来咱们倒是同病相怜,我父母也死了,家中有两个弟弟全靠我养活,可家里没钱没地,实在养不活。赶巧那年县衙门里替里头招收宦官,凡报名者能得一吊钱,我就去报了名……” 痛苦并暗长的经历被他删其要去其繁,只笑述着好的一面,“好在这些年我混出来了,家里两个弟弟也在老家混了个小吏当当,还娶了媳妇儿,子过得还算不错。朝暮姑娘,熬过来就好了,真的,没什么苦是熬不过去的,不就是个疫病嘛,城外那么些染病的人,好些也都救活了,这个我可不是哄你,我昨儿才去县衙门问过的。朝暮姑娘,等你好了,我……” 窗上映着慵沉的光,杳杳弱弱,渺渺茫茫。她再没有声音,倒是见窗上扑来另一个影,是絮儿,捡了件氅衣罩在朝暮身上,分外从容地朝窗外低,“张大人,姑娘没了,去给芷秋姑娘报信吧。” 张达源心一坠,就觉坠到了当初净身的板子上,弯刀一扬,就割去了他的余生,就好像也割去了他适才萌芽的情。 他只得盯着那个再无生机的影,坠下一滴泪来。他是从来不哭的,人讲“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本来是个阉人,要是有泪轻弹,岂不是更不像个男儿了? 这般呆坐廊沿,想着方才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等你好了,我能不能来打你的茶会?”他原是想“徐徐图之”,谁知秋风不及花落匆匆,难待徐徐。 人去也,一风吹落江楼月,正当拂晓鸣,烛灺灯尽,窗户外响起一阵急促的绣鞋声。 芷秋一夜难眠,稍一点动静便惊醒,眼下忙坐起来,果然见桃良檠一盏新灯踅出台屏,烛光晕开她面混的泪渍,“姑娘,张达源院外头讲,朝暮姑娘没了,就半个时辰以前。” 将陆瞻亦吵醒,正要撑起来搂芷秋,谁知她身子一歪,先栽倒下来。陆瞻刹那没了瞌睡,忙吩咐人快马请了大夫。 这厢云履繁脞,袖声杂,又是请大夫把脉,又是煎药,生生了半晌。到朝云出岫,陆瞻还穿着一身寝衣,外头披了件大敞,在屋里来回踱步,纵然大夫讲了没大碍,他还是不放心,一颗心鹘突跳,总担心芷秋醒不过来。 前丫鬟正用小匙喂药,送进去一些,总要溢出来一点。陆瞻有些等不得,过去接过碗自己含了药以相渡,一碗药倒吃下去一大半。 这般耐着子等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人醒,黎阿则门外候了半,只得进屋去请命,“干爹,府衙里还等着干爹坐堂呢,今儿该审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几个经历照磨官,您是圣上钦定的主审官,您不到堂,陈大人沈大人窦大人都不能私自提审犯官啊,再有姜恩祝斗真抓在牢里还没过问过呢。” 陆瞻适才将垂在芷秋脸上的目光收回来,嗓子眼里似飞了沙,有些嘶哑,“姜恩祝斗真先放在牢里,别叫他们睡觉。另外去传我的话,就说让几位大人共审,不必等我。” 话音才落,就觉手上轻柔覆上来一只手,扭头一望,是芷秋醒了,小脸惨白地冲他笑笑,“我已经好了,别耽误你的要紧事,你去吧,横竖我也要到堂子里去,你不用守着我。” 说话就撑坐起来,一身花容褪,柳折断之态。陆瞻本不想让她去,但还是将她搂起来,“聚散无凭,别太伤心。” 他在外头叫来桃良与张达源代了一番,“照看好你们姑娘,别叫她哭坏了眼睛,倘或那边有什么缺的,叫园子里头去办,回头我有赏。张达源,要是在堂子里有什么事儿,快马到府衙报我。” 张达源有些木讷地颔首退出去,陆瞻则走到龙门架上更衣,仍旧不放心,“她得的是疫病,眼下这疫病已经在城里渐渐传开了,比先前在城外时更易死人。你送一程便罢了,不要到跟前去瞧,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穿戴好蟒袍乌纱,又落到上,“衙门里完了事儿我去堂子里接你,大夫开的那防治的药,你走前吃一碗。道理我不多讲,你比谁都懂,珍重自身,别叫我担心。” “嗯,”芷秋百般无可奈地点点头,奉与他一个宽心的笑意,“我晓得,你去吧,还有个云禾在那里要我照管呢,我不会怎么样的。” 陆瞻握一握她的手,跨下踏板,芷秋久望他的背影,眼中蓄泪,一颗前两还圆快乐的心遽然转了沧桑,只觉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行难行,立难立。 红轮渐正,月到风来阁哭声震天,往常供奉神像的厅堂如今挂白皤,是些憔悴玉容,围着一副棺椁哭断肚肠,恨断琵琶。 因疫病过人没个准儿,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停灵,须得立即抬到城郊烧了。袁四娘不敢耽误,叫姑娘们哭一阵,立时就请人抬了棺椁送出西郊,一路由众女扶灵相送,除了月到风来阁的几位,也有别家与朝暮素好的姊妹。姑娘们个个儿穿麻披孝,呜呜咽咽泣倒垂杨,哭折枯木。 就点在了婉情的墓旁边,几个相帮又拣了快空地架起柴火,开了棺椁将朝暮抬到上头。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点火!”将张达源的心由肚子里扯到了曹地府里,周遭砌着四面黑墙,他顿觉腿一软,险些载到土里去。 火焰顷刻蹿得老高,浮浮的熊熊火焰上头,是青空无云,浓浓黑烟也侵染不了的冷漠清秋。 好在丫头絮儿还有救,袁四娘搬了些酒去令她将屋子扫洗了一遍,早中晚将饭送在她门外,令她独在屋内照管好自己,桃良见芷秋在四娘屋里与姊妹们说话,便自与骊珠上楼瞧她。 屋内各娇莺病愁,阿阮儿在榻上蘸蘸泪,喁喁呢喃,“还说明年的盒子会上,保不准就是她要夺魁呢,不曾想……妈,等絮儿好了,这生意还是要做起来的,这事情还是不要外传的好,只怕客人往后不敢来。” 四娘擤了几下鼻子,一把尖刻的嗓音哑得刺耳,“我如何不晓得?前几我都是同人说堂子里在装潢屋子,不便招呼客人。对了,前两秋丫头说的那些帐你都收回来没有?已经抓了那些人了,保不准牵出更多的人来,如此下去,还有饥荒要打呢,我看呐,索去将那些挂账的都结清了算。” “我晓得,妈将自家的账也清了,我看这个疫病和官场上的事情,还有一段子要熬呢。” 闷将倾,芷秋哭得没了神经,再瞧云禾,惨白的脸,眼肿得跟金鱼眼似的,她便款站起来辞行,“妈,我带着云禾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派人到家中告诉我。” “嗳嗳,”四娘忙起来送她两步,“你要回去养足神,不要再哭,也别同雏鸾说起这个事情。” “我记住了。” 言讫牵着云禾跨出门去,走到马车前,见张达源慌背过去,一个胳膊肘抬起胡蹭着。芷秋什么也没问,只是叫他帮着将云禾扶上车去。 顷刻马车摇晃起来,又颠下云禾一海的眼泪,倚在芷秋肩头低低啜泣,“姐,我小时候还老抢她的东西呢,她有好看的绢子我要、有好吃的我也要,她却不曾同我真正红过一遭脸。我总想着,横竖咱们姐妹转来转去都在这苏州府里,等我嫁了人,她年纪也到了,就叫文哥哥寻一位可靠的人,将她说嫁过去,她为什么就等不得呢?” 芷秋沉默地搂着她,实在是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也曾有过许多的“为什么”想问,譬如她们这些女孩子为什么沦落到这里?可她老早就明白了,比不幸更不幸的是苦难没有原因。她们只能在苦难里不断朝前走,不问因由。 天际忽然闪了电,轰隆隆几声雷震耳发溃,紧着铺天盖地的暴雨砸下来,噼里啪啦砸在车顶,溅开的水花里,是芷秋一抹毫无光彩的哀笑。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觉得我的是甜写文,只是没那么齁甜而已~?我没有、我没有! 第70章 红愁翠残(二) [vip] 自朝暮去后, 好似是她的怨念汇集成了一场瘟疫,迅速地蔓延在她所怨恨过的人间。 县衙门向都指挥使借调了大量兵力,开始在城内逐渐排查清理出那些染上疫病的人, 将他们统统驱赶至城北几间特意腾出来的破庙里头。 因此, 水乡的街市桥巷几乎每天都演着骨分离的戏码, 哭声成了真正的水磨腔,咿咿呀呀是愁韵。何忍堪听?于是芷秋便躲在家里不出门, 也不许云禾出门,只靠小厮来回与月到风来阁传递消息。 这风轻寒, 二人坐在畔,芷秋端着个银斗熨熏锦被, 随口与她闲谈,“堂子里的生意愈法不行,客人们都不大敢去了,还好妈清了好些账出来,尚且能支撑着过了年关。只是妈往前答应给你置办一副嫁妆的事,你就不要去问她老人家了。我给你办, 明天我请个师傅来, 你喜什么样的家私,你说给他, 叫他描了样子来你过目。” 云禾替她牵一牵被子,轻盈语调里带着一丝愁,“我哪有那么不懂事?自然是不会去管妈要的。不过,姐如今麽是有钱的, 你说要给我, 那我可就不讲客气的!” 因朝暮病故, 芷秋接连好些睡不安稳, 眼见那罗裙渐宽,玉钏渐松,仍有些提不起神,“我要你讲客气呀?你只管应下来就是。再裁些四季衣裳,做几被褥,陪一些缎子首饰,这就算齐全了,往后到了他家,也不叫他老娘笑话。” 小窗绣阁,云禾生起些隐隐不舍,这般挽住芷秋的胳膊,靠倒在她肩上,“姐,小时候,我以为我们几个要在一起一辈子呢,谁知长大了,就要各奔东西,要是这样,还不如不长大的好。” “傻话,快起来,我端不住了,”芷秋将肩一斜,银斗放到一边,又往被子里连了好几个香袋子,“哪有不长大的呢?要是不长大,你怎么嫁给状元郎?况且都是在这里府城里,我就算到京里去,也得有一年半载呢,你倒先急起来了。” 嬉笑时,见陆瞻的侧影从窗前滑过,云禾便起身辞去,陆瞻由屏风后头相错着进来,回头嘱咐她,“方大人就要回来了,眼看你也要办婚事了,你叫人带你到库里头去瞧瞧,挑几件东西带去,留个体己在身上也便宜些。” 云禾笑逐颜开,连福两个身,“谢谢姐夫!” 暖香暗渡,正值晌午,芷秋下来,替他解了官袍,“今怎的回来得这样早?事情都办完了?” “没有。”陆瞻换上常服,兜着他倚到窗前的榻上,朝外头叫来桃良,“去摆上酒菜我与你吃,要荷花酒,再叫厨房蒸了蟹上来。” 芷秋将他打量,落在对榻,“你们的案子办完了?还有闲情吃酒。” “过来。”陆瞻朝她招手,将她牵到身前搂着,“我瞧你有些瘦了,想着回来陪你吃饭。横竖事情还有人办,眼下审的都是些小小硕鼠,他们有法子能审出来的。” 她贴在他膛里,念他一连多晨去昏归,分明想他,又怕讲了过于矫情,便耍了点小心机,“你瞧我,又耽误你的正事。我好着呢,你不要担心,就是天气见冷,有些没胃口。” “扯谎都不会,人都是天气热了没胃口,你倒反过来了?你扯这种明明白白的慌,到底是想叫我担心还是不想?” 时见雁归成行,窗外一抹秋凉,芷秋佯装无辜地眨两下眼,睑下出来年的意,“我还担心你呢,你早上去得早,也不知你吃防疫病的药没有?你可千万别忘了啊,我听见韩相公讲已经死了好些人了。你见天在外头与那么多人打道,可不许掉以轻心!” “吃着的。”陆瞻望一眼他的小子,就觉得多沉重的疲惫得以轻减。可见她眼角红红的血丝与眼下的浅浅的淤青,又新起沉重的心疼,“我这几回来得晚,在我没回来前,你是不是都在哭?” “没有。”芷秋不认,将头摇一摇,“是你多心,我想得开着呢。人嘛,总有一死,没见谁是天长地久活着的,我懂道理,才不会去钻那个牛角尖,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忙你的公事去。” 陆瞻没提起晚间归家见她腮上还挂着泪珠的事情,只是轻吻在她一片丹上,“来,我剥蟹你吃。” 午晌陆瞻实在困倦难忍,分明是在帐中与芷秋说着话儿,谁知讲着讲着竟睡了过去。芷秋晓得他夙夜案牍劳形,不忍打扰,蹑手蹑脚地下,替他掖了被角。 不想陆瞻猛地惊醒,睁开的眼是翳,看见芷秋方渐渐褪,“上哪儿去?” 芷秋俯下身去亲他,细银簪上的一朵小小玉睡莲搔着他的脸庞。他想抬手抱她,她却已经站直了,缓缓放下了帐,“你睡吧,我到外头去做针线。” 言毕翩裙出去,与桃良在廊沿上坐着挽线。秋风微凉,睡莲倒都还开着,尤数蓝莲花开得最胜,一片蓝得发紫的颜汹涌地往眼皮底下钻,晃得芷秋眼花,稍稍偏了身,手上拉拉扯扯地将彩线绕成团。 须臾见初月廊口进来,转绕这方,朝窗内望一望,猫着蹲在芷秋裙下,“,外头说祝家太太来了,特来拜见您的。” “祝斗真的夫人?”芷秋眉心暗结,因从前与这祝太太有过节,从不见她来的,眼下既来,八成是为了祝斗真被收押的事情。芷秋懒怠与她纠,撇撇嘴,将线团扔到篮子里,“就说我病着,不方便见客,请她改再来吧。” 初月气呼呼鼓着腮,偎在她裙下,“我瞧近都不见那些人,所以我也是叫门上这么回她的,可门上那些人原是她家的人,不敢拦她,已经将她请到厅上坐着了。” 无法,芷秋只得去应付应付,留初月在这里伺候,“一会子大人醒了,不要给他吃冰茶。他若问起,就说我前头见客去了。” 如此踅至花厅,果然见那位祝夫人坐在下首吃茶,四十上下的年纪,略微发福,穿着枣红掩襟长袄,配一件大绣牡丹的八宝裙,瞧着十分富态。只是脸上颜不大好,比起芷秋那年所见,似乎苍老了许多。 那祝夫人见芷秋进来,也记得那年与她打架的事情,一时不知如何自处。鹘突少顷,到底还是腆着脸上去两步,“早就说要来拜访的,只是一直不得空。如今过完中秋,总算捡着了个空闲来,不知向来可好?” 芷秋见她奉承得吃力,心内有些想笑,面上却不显,不近不远地寒暄,“多谢夫人惦记,一两年不见,夫人益发的年轻了。夫人请坐,不要拘礼。” 一片葳蕤妙姿落去榻上,叫人新换了茶,也不说话,只等着祝夫人开口。那祝夫人等了一晌,不见她问,只好起身朝身后一干缎子锦盒指一指,“因中秋家里亲戚多,不曾来拜礼,今一齐将礼补上,请别嫌。” “多谢夫人费心想着,”芷秋朝那堆礼品扫一眼,端着架子呷一口茶,“不过,还是请夫人拿回家去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不好要夫人的礼。” “……” “夫人不要跟我讲客气了,”芷秋干脆搁下白釉盅,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真不能收,我家夫君办的是钦命黄差,不敢有一点马虎,我若收了夫人的礼,还不知他要怎么骂我呢。况且眼下是个什么关口夫人也是知道的,祝老爷同我家夫君在公事上有牵扯,我是万不敢收您这个礼。” 那祝夫人暗里直恼她不给面子,又远瞧不上她乐户之,若不是为了打探消息,断不肯来。 眼前只得忍气声,赶到对榻上去坐下,“别多心,督公是奉钦命办事,我难不成还敢求情不成?我不过是想问问我们家老爷的情况,一家子人这些子都提心吊胆的不得安生,我就想问问他到底是死是活,也好叫我们心里有个底啊……” 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芷秋斜窥她一眼,眼皮一翻。早知她子难,只将凡事讲明,“夫人来问我,我也难知道。他们官场上的事情,我向来是不问的,况且夫人也知道我们家那位的子,一向是个晴不定,我哪里敢去同他说这些?我看夫人还是回家等着吧,办案子总能有个结果的,总不会将祝老爷一辈子押在牢里,兴许过两就放出来了也没个准。桃良,叫人送夫人出去。” 西墙上挂着个西洋钟,正巧当当当打了三下,像是个催命鼓。祝夫人见她要走,一时情急,说话也没了章法,“我知道往年得罪了您心里恨我,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得罪过,我们老爷总没得罪过您呀?往年不知照顾了您多少生意,您总与他有点情分呀!” 芷秋还未说什么,倒是桃良先恼了起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情分不情分的,我们姑娘与你们祝老爷哪里来的情分?这在我们家里,您老说话可得醒着神!这要叫我们姑爷听见了,您细想想您走不走得出这个门!” 那祝夫人纵有千般怒万般火也只得忍耐,实在没法子了,竟在芷秋裙边跪下来,“就当发发善心,我那个女儿犯了那样的罪,不也是发善心给发嫁出去的吗?可见是菩萨心肠的人,这般帮我一把,去求求千岁大人,求他老人家抬抬手,我们祝家的家财保证一个子不留都出来!” 芷秋愈发生气,转过身来冷眼睨她,“说句不中听的,真是好糊涂的一位夫人!依您之见,凡事情都能用银子平息,那这天底下,还要王法做什么?您也不用在我这里费无用功,回家等着吧,是好是歹,天子圣君自有公断。” 便再不管她,兀自踅出厅去。这厢走回房中,月帐半垂,青纱如翠,黄澄澄的光影晃晃悠悠地浮在帐上,陆瞻正靠在头柔额角,如镌如刻的脸似一片月光。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