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连连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他梦见侯府陷入一片火海,火焰缓缓没了一切,包括他时常在下面练功的葡萄架,看过封天麟银轮舞的小院…… 到处都有人在哭叫,他急着找大家,可来往奔逃的尽是陌生面孔,封丙,平,没有一个人能找得到。 最后他看见大门,赶紧冲了出去想找人救火。 门外的官兵站了一条街,为首的几个押着一个人跪下,那人缓缓抬起头发散的脸。 是封天麟! 何连连惊恐得失去呼,封天麟黝黑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扑过去,跪在那人身边 “你看到他们了么?”封天麟侧过脸问他。 何连连哭着说我找不到他们了。 “你当然找不到。”封天麟缓缓笑了,声音怨毒,“因为他们都死了。” …… 陈末半夜去敲封天麟的房门。 “连连又做噩梦了。”他就住在连连隔壁,这是第三个被哭声吵醒的夜晚了。 封天麟只想一巴掌死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他跑去推开何连连的房门,看见小孩蜷缩在被子里泪,枕头半边都透了。 “连连,醒一醒。”封天麟推推他。 何连连一睁眼看见小侯爷,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噎,“我梦见……梦见大家都死了……” “连连不怕。”封天麟从来没有这么心疼过,“大家都好好的,谁也没死,你放心吧。” “我总有一天会害死你们的!”何连连快疯了,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 小侯爷只能紧紧抱着他,轻轻摇晃,晃着晃着小孩的哭声低了下去,又睡着了。 只是在梦里,眉头也是紧紧皱着,不得展颜。 比起这个乖巧的孩子,封天麟无比怀念刚来侯府时可以怼他嫌弃他踢他的臭小子,至少那时候他还有点活力。 “他太紧张了。”看着轻手轻脚给小孩掖好被子关上门的小侯爷,陈末叹息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该承受这些的。” 封天麟也没心思回去睡觉了,索去酒窖拎了一壶酒,和陈末在月下对饮。 “这酒是余杭的“十里烟柳”,秋姐请我喝过,就在我临行之前。她说我是壮士,应当请我喝最烈的酒,但她夫君说过她不能喝那么烈的酒。”陈末给小侯爷上一杯,轻声道。 “有时候,我会想到是我带来了这一切的灾难,不管是对族人,还是对你父母这样的仗义仁善的好人。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会一直幸福美下去。” 封天麟齿一笑,“你这样讲是看不起我爹娘么?我娘在闺中就是天下闻名的侠女,我爹虽然是朝廷命官,也称得上忠义两全。为了救人命而尽全力,这就是他们两个的仁道。” 陈末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以酒遥祭故人。 “待一切事了,我就去余杭为他们守墓。”陈末又倒一杯,“我将宝藏的秘密如实相告,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个秘密太过沉重了,我不想族人们再背负这个重担。” 百年前他们的祖先从云南出发,千里迢迢死伤无数才踏上皋兰山的土地,在从前难以想象的苦寒之地扎下来。如今百年过去,他生长在皋兰山,可每当他到云南去,那里润的山雾,还会让他受到从魂魄深处传来的颤栗的狂喜 他会是最后一任大祭司,村子里的下一代,不会再被与生俱来的使命束缚,该过他们想过的生活了。 十里烟雨江南,是他想要的归宿。 封天麟举杯敬他,这酒入喉绵软,余杭的烟云缭绕就扑面而来。 他便也想亲眼见见那绝世盛景了。 …… 耶律达拉举着火把向前看去,前面就是大庆和十三部落曾经的互市。战火蔓延之后,这块地方就渐渐荒废了,周围只住着零星几户人家看守。 他兴奋得不停摩挲手里的缰绳,舔舔嘴,仿佛已经闻到了鲜血的腥甜味。 这些傲慢无礼的大庆人把他们在下面多少年,他们呕心沥血,忍辱负重,终于一鸣惊人。 区区一个和谈的条约,几车傲慢施舍般的赏赐,一个羔羊似的公主…… 这些怎么能平息十三部落勇士们曾经的屈辱呢? 群真正要的,是剖开这头疲弱不复昔威仪的猛虎的肚皮,大口撕咬腹内新鲜柔软,口丰的内脏。 最好吃的是心,嚼劲十足,只是现在暂时吃不到,啃几口肠子解馋也不错。 他一夹马腹,骑兵嘶吼着冲向了还笼罩在宁静睡梦中的村庄。 …… “皋兰山告急!” 朝堂上人心惶惶,群臣忍不住议论纷纷,又在皇帝的怒火中安静下来。 “岂有此理!”十三部落骑兵突袭了几个城镇,守兵毫无抵抗力,两个镇子几千百姓被屠戮干净,皋兰山脚下尸山尸海,血漂橹。 “耶律钧德几前在幽州境内被刺杀,十三部落认定是大庆所为,汗主萧擎震怒。” 皇帝连着摔了几堆奏折,“废物,都是废物!连一千骑兵都挡不住,要他们在边境有什么用!” 兵部尚书立刻上前劝道:“万岁息怒,为今之计是要再次展现我们的诚意,加大筹码,安抚十三部落。” “虽然那耶律达拉的亲弟死在大庆境内,但他此次攻打城镇必定是有萧擎的授意。”端王上前一步道,“即使大庆有错在先,将刀刃对准无辜百姓的屠城,已经是绝大的挑衅和羞辱了,万万不能纵容啊!” 端王话音刚落,解除了足的燕王也不甘示弱,“如今国库空虚,四月南方各州均有旱情,有些地方甚至颗粒无收。国库空虚,端王要从何处变出大军的粮草呢?” 端王还要再辩驳,皇帝直接一句“都闭嘴!”劈头砸下,他心里便知父皇是认同燕王的观点。 区区几个城镇算什么?只要中原腹地无碍,边境常年都有死伤,不足为奇。 端王怒火陡然升起,却不能言说,只能用眼神示意不远处的封天麟千万不要冲动。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