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她在公府的辈分虽然很大,但年纪却是不大的,人也生得柔怯,再加上平素同人讲话时,还带着吴语方言,有时真的不住大场面。 这些难以言说的委屈,沈沅也一直悄悄地放在心里。 陆之昀扶着沈沅坐了起来后,见她眼神微有闪躲,便淡声命道:“沈沅,你看着我。” 沈沅依着男人的言语,同他乌纱帽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后,便听陆之昀低声道:“从前在战场上,我三兄为了救我,险些丧过命。你入府后,我忍着寇氏,也是看在我已故兄长的面子上。让着祖母,也是因为她年迈,且她曾经也为了帮扶陆家散尽过家财,而不是因为我怕她。但是这也不代表,我会同别的家主一样,总是存着那么多摇摆不定,左右权衡的心思。沈沅,我知道自己最该护着的人到底是谁。” “你同寇氏斗来斗去,都不如求我一句话要来得直接,这个道理你懂吗?” 陆之昀峻的身影完完整整地罩住了沈沅,她的心中亦因着男人这番颇为真诚的话而到了震慑。 沈沅不是不懂陆之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自小父母便不在身旁,唐家的儿女很多很多,但是她们都有亲生父母陪在身边。 便如唐文彬在她婚前所讲,纵是他有心想要对她多多地照拂,但是实践起来,却是极难的。 沈沅与寻常的小姑娘是不同的,她自小无论是想要什么东西,还是想做什么事,换取的方式都不会是同大人提要求。 一是因为,她没有可去索取宠和疼惜的对象。 二是因为,纵是她要了,也央求了,也没有人会立即予她回应。 渐渐地,她处事的方法便成了,无论想要什么,或是想做什么,都要自己去努力争取,要用尽心机才能换得。 可别人家的孩子,只要求一求父母,就能轻易地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而今夜,陆之昀的这番话是在同她心。 他在说,如果以后她想要什么,是可以同身为丈夫的他索要的。 沈沅的鼻间,蓦地有些发酸。 陆之昀见她没吭声,便曲指敲了下她的眉心,又问了遍:“嗯?你懂没懂?” 待他的手离开了美人儿的白皙螓首后,却见沈沅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登时便溢了泪水。 这副泪染轻匀的柔弱模样,自是让陆之昀的眸一变,他无奈地又将语气放得很低,轮廓冷锐的凤目也逐着她微侧的眼眸,又问:“我力气又使重了?” 沈沅摇了摇首,觉得陆之昀这样深沉情的人都难能同她了次心,便把自己的顾虑也同男人如实地讲了出来:“妾身这么做,也是一直想帮官人分担些事情的…官人公务繁冗,妾身不想再让官人还被家中的琐事扰。” 听罢她这番柔柔的话,陆之昀也浅淡地笑了一下。 “这几你害喜严重,就先待在院子里休息,症状未稳定下来之前,哪儿都不要去了。” 沈沅刚觉得男人的眼角难能浸了些温和,可转瞬的时当,陆之昀就又同她说了这么强势的话。 她自是不太想依着陆之昀的言语,就这么待在这个院子里。 沈沅刚要开口再同陆之昀争取一番,却觉自己的后颈竟是被他掌心微粝的大手蓦地给捏住了。 她会出了陆之昀这是想要将她抱在身上,赶忙便想躲进拔步的里面。 这拔步的内设和雕花都是女儿家会喜的那种,沈沅住进来后,便觉得,这应该是陆之昀特意命人给她打的。 沈沅刚看见这拔步时,还很疑惑,因为她觉得,像陆之昀这样的人,是不会去睡这种女里女气的的。 可纵是他给她造了个她很喜的拔步,但沈沅在这一小隅的地界里,还是被男人牢牢地掌控着。 陆之昀及时地攥住了沈沅的脚腕,亦趁她柔呼出声时,将她抱在了身上,低声命道:“不许再动。” 沈沅也怕会伤到孩子,只得任由男人锢着她的,就像在抱小孩子一样地抱着她。 陆之昀的右手仍捏着沈沅的后颈,亦在她无助地阖眸时,将薄覆在了她白皙的颈侧。 沈沅正不明所以时,便觉那处竟是泛起了淡淡的痛。 她即刻会出了陆之昀这是要对她做什么。 他在这时,也一贯是个狡猾的。 待陆之昀松开了一脸赧然的沈沅后,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听话。” 沈沅无奈地伸指抚了抚颈部的那处,虽然她现在看不见陆之昀在那儿留的痕迹,但也清楚,就凭他刚才的力道,没个三的功夫是消不下去的。 就算过了三,上面也得敷层粉,才能完全将这些痕迹遮掩。 沈沅无奈地被他放倒在后,觉得自己这几是真得被困在这个院子里了。 陆之昀只是同她使了这么一出小伎俩,她便得认栽了。 眼见着陆之昀即将离开处,要去褪下官服换身衾衣,沈沅却蓦地想起了陆蓉今同她说的一番话。 陆蓉说,她院子里的书房,是观赏韶园的最佳之地,透过那扇拱月悬窗,便颇有入胜之。 陆蓉还说,她院子里这漪蝶厅不是一早便有的,而是三月前,陆之昀自己取的。 就连上面的字,都是陆之昀亲自提写的。 蝶? 沈沅突地意识到,陆之昀命人给她备的许多绸缎和发钗,也有许多都是蝴蝶纹样的。 思及此,沈沅望着陆之昀已经站起来的高大背影,探寻似的问道:“官人,您很喜蝴蝶嘛?” 她见陆之昀往前走的步子微顿。 待缄默片刻后,他嗓音低醇地回道:“嗯,还算…喜。” 沈沅的柔微启了一下,却听男人似是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喜。” —— 三后。 沈沅颈脖上被陆之昀的那些痕迹终于褪去,而陆之昀这也恰好休沐,她现下的月份也可对外声称是刚一月。 故而二人便准备趁着今这时当,去趟云蔚轩,将沈沅怀孕的消息告诉给陆老太太和寇氏。 沈沅同陆之昀并肩行着,二人刚要迈过云蔚轩的门槛,里面却突然出来了个莽撞的丫鬟,险些冲撞到了沈沅的肚子。 幸而陆之昀及时护住了她,待那丫鬟瞧清了来人竟是陆之昀和沈沅时,眸不骤变。 她忙跪在了原地,嗓音微颤地认错道:“公爷…五夫人…是奴婢不长眼,还请公爷饶了奴婢这次……” 陆之昀的凤目威冷凌厉,在看向那地上跪着的丫鬟时,眸中也带了几分审视。 丫鬟正觉得自己难逃一劫时,却听陆之昀冷声问道:“你唤她什么?” 陆之昀没责问她冲撞了沈沅,而是在纠着她的称谓。 丫鬟自是有些不明所以,复又不解地看向了沈沅,又重复了一遍:“五…五夫人。” 她再唤了一遍后,亦能明显觉出,陆之昀周身散着的气场也比适才更冷厉了。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该唤她什么。如果这次再唤不对,就是不懂府中的规矩。既是连规矩都不懂,那你也没必要再在府中做事了。” 陆之昀的话音甫落,那丫鬟的脑袋也立即便灵通了过来,连忙改口唤道:“主…主母…是奴婢冒犯了。” 第33章 晋·江正版 那莽撞的丫鬟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适才还陪着陆老太太的寇氏听见了云蔚轩外的嘈杂动静,便循着声音走了过来。 瞧见了陆之昀和沈沅,还有那丫鬟的神情后,寇氏对适才发生的事也猜出了个大概。 寇氏假意关切问道:“五弟,这是怎么了?” 陆之昀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复她的问话。 寇氏面一僵,亦不在心中暗忖着。 这爷们儿一在家,沈氏就有人撑了,她的相貌本就生得柔弱怜人,还经常会使些个心机手段,在陆之昀的面前装娇弱和无辜。 这陆老五也是个不能免俗的,他同这世间所有的男人一样,就喜沈氏对着他使些柔媚小意的伎俩。 寇氏这般想着,也敛去了眸底的淡淡不屑。 陆老太太这时扬声询问了句:“这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既然都来了,就进来说罢,别都在那门处站着。” 老太太发了话后,几人便依次进了室。 陆之昀和沈沅自是走在前面,寇氏紧随其后,丫鬟也一脸惊惧地站起了身,进了轩内后便换了处地界继续跪着。 待众人坐定后,云蔚轩的丫鬟也为各位主子呈上了茶水。 云蔚轩内溢了清冽的茶香后,陆老太太见地上跪着的,是她院子里的人,便开口问道:“说罢,你这丫鬟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公爷这么生气?” 那丫鬟回话时,仍呈着跪伏的姿态,额头也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上,颤着声音回道:“是奴婢…奴婢适才莽撞,险些冲撞到了主母。” 主母这两个字从这丫鬟口里说了出来后,陆老太太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寇氏的眸却明显一变。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既是敢改口唤沈沅主母,那必然是陆之昀属意了的。 寇氏掩饰着心中的涩意,敷着厚粉的面容上,还在佯装着笑意的模样。 她那语气上是在打趣沈沅,实际却在微讽,道:“弟妹,你也太娇气了些,你又不是件瓷器,哪儿能一碰就碎呢?” 寇氏说完这话后,却觉,一道深沉且凌厉的目光蓦地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之昀今休沐,穿了身宜辩等威的深青燕服,气度沉稳淡漠地坐在圈椅处时,眉眼极其的深邃矜冷。 寇氏觉出了这道令人胆寒的目光是来自陆之昀的,亦故作镇定地,也将视线落在了对面这夫俩的身上。 其实在她嫁给陆之晖后,便发现这公府里生得最英俊的公子其实是陆家的老五,陆之昀。 只是他的威严冷肃气质,很容易会让人忽视他的长相。 就譬如现在,陆之昀在看向她时,眼神就浸着冷锐和厌恶。 寇氏亦发现,大抵在陆之昀成婚前的两个月,他的拇指上就多了个墨玉扳指。 指骨分明的大手随意地搭在圈椅的扶手上,便给人一种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气质。 陆之昀从前未入内阁时,在朝中是从言官御史做起来的,那时他的官阶没有多高,权势也远不及现在大。 但他那刚正不阿的凛然气场,也让当时的许多高品官员都会无端地对他生出畏惧之心来。 寇氏被他审视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时,陆之昀终于收回了视线,亦对陆老太太平静道:“祖母,沈氏有身子了,医师说月份刚两个月,胎相还有些不稳。” 这沉金冷玉的声音掷地后,陆老太太苍老的面容上,登时便浮出了几分喜。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