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给她任何的回复,却足以通过种种的行为表明,她猜的并没有错。 陆谌不肯娶她的缘由,就是因为沈沅。 都是因为沈沅。 是她抢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也毁掉了她和唐小娘苦心经营多年,才换回来的这段好姻缘。 沈渝的丫鬟见自家的小姐落泪,不免关切道:“小姐,我们回去吧…等回侯府后,同老爷说说这事,让他再给您择一桩好婚事。我们小姐生得貌美,康平伯也不一定就是您的良配,往后您还会有更好的夫婿的。” 沈渝却没将丫鬟的安听进耳里半字。 现下她脑子想得都是,要让沈沅这个鸠占鹊巢的心机女人,付出她应有的代价。 —— 年节将至,公府却传出了一桩人命官司。 陆之昀还在京师时,沈沅和胡管事不仅一同督造了萦着亭榭的石矶和驳岸,剩下的那些建州鹆石也不想随意地丢弃在库房里,便让来府的叠石大匠又在梧竹幽居处堆叠了个形态峭拔的小型假山。 原本在冬这时令,园子里也不会有什么下人走动,谁料那假山的一处竟是掉了块棱角锋利的建州石,还因此砸死了个路过的丫鬟。 陆之昀纵然不在京城,但凭借镇国公府的势力,一桩人命官司也不必去惊动应天府的官员。 再说,但凡是京中人员众多的豪门世家,每年都会传出个几桩的人命官司,只是各个世家都会有意制这些言,以免会落得个一句家风不正的不好传闻。 是发的当,陆老太太便将沈沅唤到了云蔚轩处。 寇氏并不在此,陆老太太头戴着福禄抹额,神情也显了几分严肃,对沈沅道:“老五家的,你身子渐重,原本我也是不想折腾你来一趟的。但那丫鬟的死,与你和胡管事的失职不开干系。你是主,胡管事是仆。他的年岁也大了,我也只罚了他半年的月俸。唉,这事原也怨不得你,只是民间有句老话说的也颇有几分道理,所谓女子一孕,会傻三年。你虽然比寻常女子聪颖些,但在有孕时也难免会犯起糊涂来。这中馈之权,还是先让您三嫂帮你管着吧。等你将孩子生下来后,你三嫂自会再将它还给你。” 听罢陆老太太的这一席话,沈沅柔美的双眸也显了些许的沉重。 这丫鬟的死,真的同她失职有关吗? 沈沅并没有这么看,扬州的盐商也喜造园,从前她也是帮病中的罗氏督造过园子的,知道刚刚叠好的假山不甚牢固,还会让下人特意离远些,等过段时稳固了,才许靠近。 可那梧竹幽居的假山,都快被葺了两个月了,只要没有人刻意地拿顽石敲它,它便是异常的牢固的。 怎的就突然落了块石头,还正好就砸在了一个丫鬟的头上? 见沈沅言又止,陆老太太的声音沉了几分,又问:“你对我的安排不?” 沈沅温顺地摇了摇首,还是据理力争地道:“祖母,孙媳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想派些人手去查一查。” 陆老太太瞥了眼沈沅高高隆起的肚子,没好气地回道:“你现在的月份也快七个月了,也该好好待在院子里静心养胎了。这事出了后,我也没任何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拿旁的理由再撇清自己的责任了。至于中馈之权的事,你三嫂肯定会还给你,就算她不还你,你家官人也能为你做主,你怕什么?” 沈沅颦了下眉目,陆老太太都拿话这么噎她了,她也不好再反驳或是再为自己辩护了。 等回了院子后,沈沅也想按照陆老太太的嘱咐,先去安心养胎。 至于中馈之权的事,就先让寇氏再把上几个月,陆老太太的那席话说的也没错,反正陆之昀回来后,寇氏碍于他的威严,无论如何也会还回来。 可事情,却远没沈沅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等那丫鬟被下葬后不久,便有自称是她家人的一个老妪跑到公府外大哭大闹了一场,嘴里还一直嚷着,说镇国公府的主母沈氏草芥人命,迫害了她的女儿。 沈沅听见消息后,便觉出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按说凭借陆之昀在朝中的地位,是不会有人敢到镇国公府闹事的,那老妪敢这么做,定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指使的。 且她指责辱骂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冲着她沈沅来的。 幸而陆之旸那恰好带着官兵们在公府附近逡巡,这才及时阻止了事态的恶化。 可路过的百姓们还是听见了那老妪说的每一句话,亦都认为公府主母沈氏恃宠生骄,动辄就责打下人,有个可怜的丫鬟还因此死在了她的手里。 到最后,有关沈沅的谣言传的也是愈发离谱了。 苛待寡嫂、不敬嫡母、欺辱姐妹、刻薄善妒…… 任何同妇德相背而驰的批评和指责,仅在一夕之间,便在坊间传开了。 沈沅得知这一切后,还算镇静,每照常地吃饭、睡觉,倒像是没受任何影响的模样。 可碧梧却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近来京中的各个世家也办了几场寿宴,或是月宴,先前纵是知道沈沅有了身孕,不一定能亲自到场去参宴,却还是都会递请贴到公府上,以表对沈沅这个首辅夫人的尊重。 这般,沈沅也可提前备好礼物,就算人不去参宴,也可将心意传达。 可自打那个老妪在府门外闹了一场后,先前紧赶着巴结沈沅的那几个世家夫人,都没有递帖子。 原本沈沅就不是京师本土出生的人,还是从扬州府来的,这样的身份,在喜抱团的京城贵妇圈子里,是不太受待见的。 这些谣言一出,碧梧也明显觉出,那些夫人便开始有意地排挤沈沅了。 —— 祈朝的军队班师回京后,已是两月之后。 得知陆之昀和乔浦得胜归来,小皇帝亦在燕翅楼下亲自地着这两位辅政大臣入。 乔浦衣前的补子绣着威风凛凛的彩狮,间佩着的青鞓革带上,还佩着牙牌和印绶。 若仔细地循着乔浦和陆之昀的眉眼打量,便能发现,这两个表兄弟的相貌上,还是有着相似之处的。 只是陆之昀的容貌生得要更冷峻一些,他的骨相和皮相虽然都极其的优越和英俊,却也因着那双深邃威冷的凤目,显得整张面庞很寡情,且带着不近人情的距离。 乔浦自十五岁上战场后,便一直将胜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六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鞑靼在入秋后一直都有在边境寻衅滋事,但乔浦也不理解,为何陆之昀会在这时就起兵出征。 直到大军在边境安营扎寨后,乔浦才突然得到了一个令他倍喜悦,也很是震惊的一个消息。 他们刚率军离开京师不久,草原就遭逢了一场极为严重的雪灾,鞑靼人逐水草而居,却因为这场突然造访的天灾,损失了不少的牛羊。 木桀可汗的臣民大抵也有个五万余名,却因着这场严酷的雪灾,好几都没吃过饭了,条件如此艰苦的情况下,他们还要拿仅剩的余粮去供养鞑靼的将士们。 鞑靼部落的困境,对于祈朝的军队来说,无异于是天赐良机。 实则此前乔浦和陆之昀还为着敲定出征季节的事有过争论,乔浦还是想让大军在季出征,因为京师虽然地处中原腹地,但是军士们却不一定能耐住北地的严寒。 最后乔浦选择了妥协,也是因为他一直都很相信陆之昀在军事上的战略眼光。 当乔浦得知了鞑靼被雪灾侵扰的消息后,便觉得陆之昀这个表弟的直觉和预准到,都有些可怕了。 他嘴上没说什么,可乔浦就是觉得,陆之昀一定是提前预料到了冬季的北地会发生些什么事,这才率着大军提前出师。 木桀可汗虽然只是北境的一个类似于藩王的部族首领,但是当他率着他部下的几万鞑靼人归降了祈朝,祈朝的诸位军士也都受到了鼓舞。 陆之昀此前就给小皇帝寄了信件,没让他在里为他和乔浦置办庆功宴。 小皇帝在燕翅楼下命太监宣了丰赏陆之昀和乔浦的谕旨后,陆之昀也同乔浦拜了别,便马不停蹄地前往了中级殿处。 高鹤洲已经坐在里面侯着他了,知道陆之昀回来后,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复批各地往朝廷这处呈上来的折子的。 这京师的天际略显沉。 陆之昀进殿后,并没有立即坐在平素的那把太师椅处,反是眸不明地看了一眼高鹤洲,低声询问道:“在冬,还会不会下雨?” 高鹤洲面一怔,不解地问了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他接着道:“你也在扬州做过一年的巡盐御史,应该知道江淮还有余杭这些地方,在冬也是会经常下雨的。我们京师会好一些,但有时也会混着落雪降些雨…你怎么连这些常识都不懂了?还要来问我?” 高鹤洲调侃着陆之昀,却见他冷峻的眉目间,好似是显了淡淡的焦急。 高鹤洲还未来得及起身询问缘由,便听陆之昀淡声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私事,要回趟公府。近来积的这些折子,你一会差人送到我府上去。” 话音刚落,陆之昀前脚便已经迈过了门槛。 高鹤洲紧随其后,却还是没有追了上去。 他微微地振了振宽大的官袖,亦噙着淡笑无奈地摇了摇首。 还私事。 陆之昀说的可真够道貌岸然的。 他早就看出来了,自陆之昀结婚后,但凡这天上有些要下雨的迹象,他便会第一时间往府里奔。 也真是够疼他那位夫人的了。 —— 槛窗外,落雨混着细雪,正淅淅沥沥地沿着檐钩,落在了青石板地上。 沈沅无助地躺在拔步内,巴掌大的芙蓉面正对着里墙,亦将纤白的手轻轻地覆在了隆起的肚子上。 虽说冬并没有雷声,但外面的雨却是不小的,她心疾的症状是有些严重的。 若是她没怀身子,这些病痛忍一忍便好。 可是母亲身子难受,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能应出来的,现下,沈沅的胎动就格外的厉害。 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踢她,仿佛也要坚持不住,急从沈沅的肚子里跳出来似的。 沈沅柔声地安着肚子里的胎孩,希望能让它的情绪缓和下来,眼泪也悄无声息地溢出了眼眶,洒了双颊。 “宝宝,你父亲就快回京了,你再坚持一下…是娘身体不好,连带着让你也跟着受罪……” 沈沅的声音越来越低,对未来要发生的事也产生了恐慌。 眼见着冬就要过去,即将来临,这意味着雨季也要来了。 她生产的子应当就是在的雨季里,如果因为心疾,在产房使不出力气来,孩子就很有可能会难产。 沈沅越想越无助,亦痛苦地微颤着两只纤白的手,将它们覆在了面颊上。 陆之昀不在她的身旁,除了哭,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正此时,沈沅却倏地觉得,有人好像将拔步的帷掀了开来。 她艰难地回身看去时,却见陆之昀竟是站在了侧,男人冷峻的眉宇紧紧地锁着,身上还裹挟着冬的寒凉气息。 在陆之昀即要将躺在里面的沈沅用臂膀捞在怀里时,沈沅却先他一步,想都未怎么想地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官人…您终于回来了……” 她的语气带着软软的哭腔,陆之昀将她小心地拥住后,亦明显觉出,除了那个高高隆起的肚子,沈沅身上的其余地方都瘦了许多。 陆之昀用指骨分明的大手轻轻地拍着子瘦弱的背脊,眉宇又蹙了几分。 明明在他离京前,沈沅好似是胖了一些的。 怎么这两个月过后,她竟是变得憔悴虚弱了这么多? 二人现下呈的这个姿势很容易就会碰到沈沅的肚子,故而陆之昀安般地吻了下美人儿肌肤温腻的额侧后,便担着她的腿弯,将沈沅小心地抱在了身上。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