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线还长着呢,等沈涵打入了公府的内部,才能乘机发现陆之昀和沈沅这对夫俩之间的嫌隙,顺势挑拨挑拨,事情也就成了大半。 当然,现在的沈涵只要将眼前的事做好便成。 思及此,刘氏又对沈涵叮嘱道:“别忘了去看朔哥儿,娘也同你说句早一点的话,陆朔熙将来就是要管你叫娘的。” 话音刚落,轩外便来了个传讯的小厮,扬声对着室内的两位主子恭敬道:“主母、三姑娘,五姨娘她要生了。” 刘氏的眉目凛了凛,问道:“告诉老爷了吗?” 小厮回道:“老爷已经在赶回侯府的路上了。” 刘氏一直对阿蘅爬这事心存怨怼,但沈弘量在她临产之际,也反复敲打威胁过她,刘氏是不敢对阿蘅的孩子打什么主意的。 只阿蘅这么快就怀上孩子的事,让刘氏觉得有些蹊跷。 阿蘅还没过门时,三姨娘和四姨娘也没少受过沈弘量的宠幸,这两个妾室如今也正值生育的最佳年龄,可只有四姨娘在十三年前为沈弘量生了个庶女沈沐。 在此之后,侯府就再也没有新孩子的出世。 这阿蘅的运气还真是好。 刘氏身为主母,自是得去产房外查看查看阿蘅生产的状况,等沈弘量回府后,她也好当着他的面,搏一个贤良的名声。 等刘氏走后,沈涵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甫一入室,便挥退了里面侍候的丫鬟们,随即便在多宝柜中拿出了一个螺钿木盒,待将其内的物什紧紧地攥进了掌心后,便神情落寞地将娇小的身子伏在了一侧的八仙桌上。 想起了母亲适才的叮嘱,沈涵心道,她对沈沅的儿子自是没什么情的。 但沈沅的孩子,也同时是陆之昀的孩子。 一想到这处,沈涵便对即将看见陆朔熙的事,产生了些许的期待。 脑海中,亦突地浮现出了陆之昀高大峻的身形。 她真希望,这番进公府后,能够有机会看见他。 这般想着,沈涵也将掌心慢慢摊开。 手心中躺着的物什,是一块靛蓝的牌穗,祈朝的官员上朝时都会佩戴此物。 无论品阶如何,官员的牌穗皆没有什么不同,父亲沈弘量也有块类似的。 而这块牌穗,却是陆之昀的。 是他无意间落在青石板地,并未察觉,而她在宴上瞧见后,悄悄地拾起来的。 那年沈涵才十二岁,刘氏的表姐寇氏也在人世,她和母亲一起去了公府参宴,她便是在那时第一次见到了刚刚袭爵的新国公,亦是本朝的首辅陆之昀。 自那次初见后,沈涵便下定了决心,她将来要嫁的人,一定要是陆之昀。 哪怕沈涵深知那时的她年岁还小,陆之昀也很可能会在她及笄之前就有了家室,她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法子成为她的女人。 沈涵并不大受父亲沈弘量的待见,他总是会偏向他的另一个女儿,沈渝。 故而沈涵有时也分不大清,她到底是对陆之昀这个强势的成男人有着孺慕之情,还是女子对男子的慕。 但是她对他的执念,却是真实存在的。 甚至在姐姐沈沅嫁给了他后,沈涵对陆之昀的执念和占有也越来越深重了。 沈沅原本是要嫁给陆谌的,就算她不嫁陆谌,也是要回扬州嫁给她的表哥的。 可她凭什么借着自己的那些下手段,就这般将她一早就看上的男人抢走? 沈涵喃喃地道:“姐夫…陆之昀……” 她将手中的牌穗捏紧了几分,杏眼里突地显了几分决绝,又唤了声:“季卿。” 沈涵心中的想法愈发地坚决。 若不是沈沅恬不知地去勾引陆之昀,当着她的面,就敢在宴上丢帕子引起他的注意,她和沈沅说不定还能做对关系甚笃的姐妹。 可沈沅却抢了她的人。 所以她将来要对沈沅做的所有事,都是应当应份的,沈沅往后也没有资格去恨她,抢走了她的丈夫。 —— 胡府。 袁琛将十万贯大祈宝钞提前加印完毕,并乘着夜,避着耳目将那一整骡车的纸钞都运进了胡纶府上的后门。 府里的小厮提着夜灯,袁琛则在胡纶的面前点头哈道:“大人,下官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将这十万贯宝钞运来了。” 胡纶捋了捋胡须,亦亲自掀开了一个红木箱,待拿出了其中的一叠砖蓝的宝钞后,便贪婪地嗅了嗅上面新鲜的墨香。 他心道,钟凌这个小子终归是庶子心态,门心思地想往上爬。 想进内阁坐高位,也想将此前看不起他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他哪儿知道,最实际的东西是什么? 眼前的这些,才是最实际的。 钟凌这小子还是眼皮子太浅,他胡纶就不在意什么官位的高低。只想着把钱敛够了,就致仕回乡,盖个华贵汰奢的宅子,再买几个美丽年轻的清倌过他的富贵子。 这样儿,难道不比在官场上,同那些心思诡谲的老货斗来斗去的要强? 胡纶的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亦将那沓大祈宝钞放回了红木箱里。 —— 次早朝。 胡纶一如既往地站在文臣的列队中,他手持着笏牌,正忖着大太监小禄子何时才能唤退朝时。 在一众官员例行同陆之昀和小皇帝禀告完朝务后,头戴獬豸冠的王御史却同皇帝禀道:“臣有要事要奏!” 小皇帝面泛青地咳嗽了几声,回道:“王卿请讲。” 胡纶神情淡淡地瞥首看向了王御史,可王御史接下来的话,却让胡纶的眼眸骤然瞪大—— “臣要弹劾户部左侍郎胡纶,私印宝钞,贪污受贿!” 胡纶的脸登时变得惨白。 王御史是怎么知道他私印宝钞的事? 这事按说只有他和提举袁琛知道,莫非是那几个印钞的劳役? 这也不可能。 袁琛自己就偷印过宝钞,为他做此事之前,也一定将那几个劳役的底细和把柄都摸清楚了,他对这些劳役做的事,同他对他做的事也是如出一辙,无外乎都是些黑吃黑的勾当。 胡纶扶了扶变歪的乌纱帽,高声反驳道:“你血口人,你有证据吗?” 他料定了袁琛是一定不会将他供出来的,因为他也有把柄在他的手上。 皇帝看向了王御史时,只听他道:“陛下,宝钞提举司的提举袁琛可为微臣做证!” 胡纶心中震颤的同时,钟凌的面容也显了几分愁。 胡纶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他并不清楚,可私印宝钞的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胡纶一旦被官兵押进了大理寺,很有可能就会将他和他勾结,让他利用自己的职权之便,给科举的考生改户籍的那些事都代出来。 连带着,他贿赂贡院的胥吏,让他们调换卷宗的事也会公之于众。 钟凌的额前已经渗出了涔涔的冷汗,转首却见,官居八品的袁提举往小皇帝的方向阔步走来,待他跪在地上时,便铿声道:“臣可为王御史作证,胡纶他曾拿微臣全家老小的命来做威胁,迫微臣为他私印十万贯宝钞!臣为了留下证据,便假意答应了为胡纶印钞的要求。现在这十万贯宝钞应当还被藏在胡纶府上的地窖中,这便是板上钉钉的物证!” 实际上,那十万贯的宝钞并非是私印,只有一万贯是胡纶临时从将要发行到余杭的宝钞中挪用的,剩下的皆被袁琛换成了残破的废币。 他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代后,便请求小皇帝,能念在他是为了将胡纶这个贪官揪出来的份儿上,对他从轻发落。 小皇帝看了眼自己的师长陆之昀,见他只神情冷峻地颔了颔首,便即刻下旨道:“着将户部左侍郎胡纶和宝钞提举司袁琛一并押到大理寺,大理寺卿戚宪何在?” 戚宪往前迈步,恭敬道:“臣在。” 小皇帝命道:“朕命你亲审此案,不要放过与这件事牵扯的每一个人。” 戚宪拱手回道:“臣领旨。” 胡纶的双腿已然吓得瑟瑟发抖,他不断地对袁琛使着眼,想要清楚他为何要这么做。 也想问问他,难道就不怕他也将他私印宝钞的事给供出来吗? 却见袁琛的面异常平静,反是目光坚定的看向了龙椅之旁,那在太师椅处端坐的英俊男人。 胡纶微张着嘴,在被一众皇家侍从往大殿外拖走时,也循着袁琛适才的视线,看向了陆之昀。 却见这位首辅大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格外的冷锐,甚至是犀利。 胡纶的身子蓦地一僵,心中亦突然生出了一股恶寒。 从钟凌突然求他敲打袁琛的这件事开始,一切的走向就都变得不对劲了。 正此时,就当胡纶即将被拖出殿外时,却见小禄子道了声散朝。 随后,吏部尚书高鹤洲竟是走到了钟凌的身旁,还用佩着玉扳指的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纶的心中登时被恨意充融。 好啊,原来这一切都是钟凌这小子害了他。 钟凌这个混蛋为了能进内阁,早就巴结上了高鹤洲和陆之昀,还设了个圈套等着他来套。 原本胡纶还忖着,要不要将为钟凌改户籍的事瞒住,这样他也能减轻些罪责。 如今看来,就算钟凌这小子的手里真得没沾任何的司事,他胡纶就是编,也得在大理寺卿的面前参他几本! ——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胡纶下狱后,高鹤洲不免调侃了陆之昀几句,还说这天下,应是就没有他的克星了。 是夜,陆之昀去了沈沅的院子,当他看见了拔步内斜坐的那个柔弱美人儿时,方觉高鹤洲所言非也。 眼下这帐中娇,就是专门来克他的。 雨季将过,沈沅近来的身子也恢复了许多,但还是按照陈院使的建议,在公府好好地休息了几,没去书院。 如此以来,陆之昀同沈沅单独相处的时间便照以前多了些。 他也是在这时才知道,原来女儿家为了美丽,在背后要下的苦工也是很琐碎的。 陆之昀因而知晓了沈沅梳妆台上,那些瓶罐盒奁里装的物什,到底都是什么用途。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