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稀稀疏疏的,倒是也有些人,蓁蓁同着戚嫮儿,在木栏边的一道长椅上坐下了。 因是傍着湖水,这一处长亭要格外凉些,长椅上略微冰冷,蓁蓁坐着,便觉凉了身子,很是不舒服,稍顿了顿,站起了身来。 一旁的妙云很是懂得察言观,晓得将军府的这位小姐,比她自家小姐活得还要娇气金贵,便稍稍蹲身,道:“奴婢去马车里拿两张软垫过来吧。” 蓁蓁点点头。 妙云应下,便转身,缓缓往回走了。 谢南骐背倚在大红漆雕柱子上,一脚舒坦的平放在长椅上,一脚屈膝,搭着一只手,嘴角一勾,笑道:“蓁蓁,过来。” 阮蓁蓁回头,没有说话,只是着了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有事。”谢南骐笑着,又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谢南骐这笑得,倒是一脸无害。 于是蓁蓁朝着戚嫮儿点点头,便向着谢南骐走了过去。 蓁蓁在离他尚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谢南骐已经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便将她拉到了他身前。 他手里边握着一块玄锦布,伸过去,细细的给蓁蓁擦拭手腕上的污渍。 方才一路过来时,手上沾了些许的水泥泞,蓁蓁一时心急,没注意到,反倒是谢南骐,一眼就注意到了。 “你不是一向最看不得这些吗?这回倒是疏忽了。”谢南骐低着头,恰好能看见他微微弯起的角,带了一抹柔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在玄黑的锦布上,衬的越发好看。 蓁蓁的目光就盯在了谢南骐的手上,一时凝住,猛然想起,有一回她同二哥偷溜出去玩,半夜回来,二哥带她爬围墙,他滋溜跳了下去,然后伸手在下面,轻轻道:“蓁蓁,下来,二哥接着你。” 二哥就用这双手,稳稳的将她接住了。 其实有些时候,谢南骐……还是靠谱的。 蓁蓁的意识尚还陷在回忆中,忽然间身后传来“砰”一声水花溅起的响声,谢南骐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前边,脸的惊惧之。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站起了身,快步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蓁蓁也马上回过了头。 湖水里有人在不停的挣扎着,而方才坐在那里的戚嫮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本身后那处木栏,从一边断开了来。 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嫮儿掉下去了! 蓁蓁脸在霎时间变得惨白,在那一瞬间,脑海里许多东西飞速的闪过。 如今这四月天,尚是凉意丝丝,湖水更是越加冰冷的,戚嫮儿这样的身子骨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就在眨眼的瞬间,谢南骐纵身一跃,也跳了下去。 蓁蓁迈着虚软的脚步大步跨到了木栏前,手撑着一旁的柱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紧紧盯着湖中的境况。 湖面不断的扑打起水花,一下又一下,让人并不能看得真切,隐约可见那白身影潜在水底,游动的飞快。 …… 谢南骐抱着戚嫮儿上岸的时候,她已经昏了过去。 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比以往更甚之,全身都浸透了,漉漉的还在滴水,头面掉了大半,发丝凌的贴在脸颊上……眼睛是紧紧闭着的,睫上还挂着水珠。 这时候妙云正好拿了软垫回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吓得怔住,瞳仁木然的放大,心里一震,手上的软垫就掉了下来。 自家小姐的身子,绝计马虎不得。 “快,去叫车夫把马车驾到这边来。”谢南骐同样是一身水渍,紧紧把戚嫮儿抱在怀里,急切的吩咐了妙云一句,就顺着长亭往外跑去。 蓁蓁随手捡起那两个软垫,然后也跟着谢南骐跑了出去。 上了马车,谢南骐把戚嫮儿放在软垫上,让她好生躺着,然后迅速的下了自己的外袍,给戚嫮儿盖上,然后扬声对车夫道:“去归一寺。” 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谢南骐自也经了一番考量,若说此时下山去,少说一两个时辰,可是以戚嫮儿此时状况,恐怕等不起那么久。 只能先去归一寺,暂时稳定好她的情况才行。 谢南骐抱着戚嫮儿跑进了归一寺后院,蓁蓁自然也是跟着,大门人多嘈杂,所是他们是从侧门进的,蓁蓁一脚踏进去,稍稍了口气,随即目光飘忽了一下,忽然闯入视线里,一个悉的身影。 蓁蓁怔了一下,视线不自觉的跟着那个身影看了过去,眸中慢慢浮现疑惑的神。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当即心里疑惑了一下,蓁蓁许也觉得,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个的时候,便抛开了不去想,着急进屋了去。 幸好戚嫮儿是及时醒了过来。 大夫来看过了,说救的及时,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凉,得好生调养,不然会落下病。 妙云站在一旁,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眼泪直直的在眼眶里打转,盈的厉害。 小姐此番落了水,着了凉,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同男子发生了肌肤之亲,待回到国公府,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她想想就分外心颤。 “二哥,你也去换身衣服吧。”蓁蓁不知从哪儿找了一身玄长衣来,放在青丝枝盘子上,递给了谢南骐。 谢南骐一阵头疼。 这戚嫮儿,简直是他的命中克星! 第一次见面,就撞的晕倒了,这厢出来赏个花,还能掉湖里去……天呐,这造的都是什么孽? 谢南骐随手摸了摸那衣裳,然后疲怠的摇了摇头。 既然他不换,蓁蓁自然也不说什么了,把衣服放到了一边,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到了蔻女傅。”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她能认得出来,有那般诗书气韵的女子,除了蔻长歌,也没什么人了。 “已经够晦气了,别跟我提她!”谢南骐听见那个名字,眉间戾气顿现,连着说话声,都重了几分。 蓁蓁点了点头,不再提了。 但她总觉得,今这事,说起来实在蹊跷。 那一处长亭,是经常修葺着的,按理来说,绝不会有松动或者腐烂的情况,就算有,也不会让人轻易地就掉下去。 而且像戚嫮儿这样一个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连话都极少与人说,该是没什么人,要特地针对她的。 蓁蓁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蔻长歌匆匆的下山了去。 她走得急,一路低着头,快步的往一旁的小路上走去,身子一弯,上了一辆马车去。 袖中执了葱绿绣梅兰帕子,蔻长歌一手捏着,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 白皙的手指上染了些许青苔的痕迹,蔻长歌注意到了,又将着帕子,将手指擦得干干净净。 “小姐,现在去哪?”马车外边,传来了小心询问的声音。 蔻长歌怔了怔,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紧,答道:“先下山。” 显然这一次,是她料错了。 心了这么一出,就为了等着她阮蓁蓁上钩,结果到头来,反倒是让替死鬼落了水。 蔻长歌咬着牙,眸子慢慢眯起,清冷的面目上出现一抹狠厉而厌恶的神―― 阮蓁蓁,你休想过的舒坦! 蔻长歌手中的帕子越捏越紧,然后抿着,将手往窗外一扬,帕子便随着掉出了窗去。 锦帕从窗户中晃悠悠的飞落出来,马蹄伴着车轮轱辘的声音,响起在小道上边,越来越远。 …… 谢南骐和蓁蓁把戚嫮儿送回了府,在马车上时,她就早已从昏中醒了过来,除开身上尚有丝丝凉意之外,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大碍。 但她却清楚记得,在水下的那一幕。 冰冷的湖水中,她拼命的挣扎,想张口喊,却是出不了声,一张口就是大股大股的湖水往嘴巴里灌,顺着下去连呼都窒息起来,只有双手,在不断拍着水面,做最后的挣扎。 然后,在她意识模糊之间,一个白的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嫮儿看到这张脸,似乎那一刻便抛弃了所有的恐惧。 他的怀里,是温暖的。 第二十六章 提亲 世安苑的丫鬟嬷嬷在院内排了一排的站着,都低着头,闭着嘴巴,大气不敢出一声。 房门紧闭,帘子高高的卷上,屋内燃着地龙,热气腾腾,气息却同样抑。 谢老夫人一身墨绿金丝绣莲花图案褙子,耳上缀着镶祖母绿花纹金耳坠,手腕处戴着个翡翠镯子,瞧着贵气,神,面却是沉着的,未带一丝笑意,郁的很。 蓁蓁低着头,站在谢老夫人身侧,面淡然,而谢南骐则在地上跪着,抿着不说话,谢南骥一身青衣,站在谢南骐旁边,面冷然。 谢老夫人这厢,实在是气得不轻,于是将家里所有人,都叫过来侯着。 这回这件事情,那还真不是道歉可以解决的。 戚嫮儿一未出阁的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同男子有了肢体接触,虽说是为了救人,但这传出去,必是有损闺誉的。 荣国公府的小姐,名声在外,损了闺誉,说出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这回,也不是二哥的错。”蓁蓁出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道:“要不是二哥的话,嫮儿一定就凶多吉少了。” 谢南骐这时很想给蓁蓁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但自家母亲冷着脸镇在那里,就跟冰雕似的,他实在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 “救人没错,但也马虎不得,你这叫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办?” 谢夫人深知她这二儿子的脾,平时他寻花问柳,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论及如今,绝不能再置之不理。 沉默了许久,谢夫人抬眼,瞧着跪在地上的谢南骐,沉声,不容反驳道:“明,去荣国公府,提亲。” 提亲! 谢南骐和蓁蓁,皆是一惊,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 蓁蓁很快就下眸中异,别过了目光去,而谢南骐一双眸子睁得老圆,张了张口想拒绝,但看母亲这神,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