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月擦了擦肿的双眼,瓮声瓮气介绍道:“这位是陆淮同志,我和他还有另外两位同志一起从京城下乡过来的。爸,这次多亏了有陆淮同志在,不然我都见不着您的面。” “你好。”柳苏识扯微微笑了下,对陆淮点了点头,并用红肿的双眼暗暗打量了陆淮一番。 陆淮恭恭敬敬给柳苏识鞠了一躬,“伯父您好。” “三月这孩子下乡以来没少给你麻烦吧?”柳苏识的嗓音因哭过而有些暗哑,他丝毫不受声音的影响,说话不紧不慢,温文尔雅,甚有风度。 “没有没有,三……柳三月同志人很好,团结友,非常好相处。”陆淮面严肃又认真,一丝不苟,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得体说是说的不得体,不能给柳三月的爸爸留下个好印象。 “那就好,没有给你们麻烦就好,还是要谢谢你们对三月的照顾,这孩子年纪还小,才十六岁,许多地方比较懵懂,还望你们能多多包涵。” “这是自然的。” “坐吧,”柳苏识当先坐在了柳三月刚刚坐过的上,又对仍在一旁站着的柳三月招了招手,“三月,你也过来坐,坐到爸爸身边来,让我好好瞧瞧,两年不见,你个子长了不少,是个大姑娘了。” 柳三月乖乖走到柳苏识旁边坐下,“爸,我给您带了一些吃的,您饿不饿,先吃点儿吧。” 柳苏识温和的拍了拍柳三月的手,有些红肿的圆润双眼细细打量着柳三月,“不着急,我这会儿不是很饿。你同我说说,你弟弟长牙了吗?会说话了吗?” 他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儿子有太多太多想要问的问题,做父母的,最是痛心不能陪伴自己的孩子成长。 “两颗大门牙冒了一点儿头,妈妈已经开始给他断了,时不时喂点儿小米粥、蛋羹什么的,弟弟吃的很香,话还不会说,不过已经会喊爸爸了,妈妈成天拿着您的照片教他喊爸爸,他现在都会认您了,只要一看见您的照片就爸爸,爸爸的直嚷嚷。”柳三月事无巨细的说着一些自己知道的,还好她在城里待了几天,基本的一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柳苏识的眼眶又有些微微发热,苦涩而又窝心的点了点头,他就知道,即便他不在,陆伊也会把孩子教的很好。 “那白呢?白成绩怎么样?有没有退步?”他走时白那孩子才九岁,平里很是要强,不服输的一个子,成绩很是不错,如今十三岁的她也是个大姑娘了,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模样。 “白成绩很好,没有退步,而且是学校的先进分子,各项大小活动她都不落下,可厉害了。” 柳家的两姐妹,成绩都很厉害,柳白的成绩虽然没有姐姐柳三月那么厉害,那么逆天,但是她喜参加各类活动。 什么演讲比赛、文艺汇演、作文比赛等等,她一个不落,且每一项都能做的非常,多才又多艺。 只是这些活动的评比不像考试成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都是人力评比,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不公平,每一位评委老师,都总是有意无意的拿她们的爸爸柳苏识说事,而每一次,柳白都因为这个而只能屈居第二或者是更后面。 相比起来,原身柳三月更像个书呆子,只知埋头苦读,除了作文比赛,从不参加这些活动,当然,她的作文比赛排名也不会很好。 当然,这些柳三月是不会说的,倒是想着让爸爸给白写信,让两父女多情的事儿,便又说道:“爸,白那丫头可想您了,天天念叨您,正好今儿您给她和妈妈写封信吧,回头我给寄回去。” “对对对,我竟给忘了,是得写是得写。”农场这里不让往外寄信,他不知积了多少话要与家里说。 柳三月特意带了信纸和钢笔,是她从京城带的原身柳三月的,就在她的衣兜里,柳三月赶紧从兜里掏出纸笔递给柳苏识,“爸,这有纸笔,我能待的时间不多,您快些写,等回头我再找机会来看您。” 柳苏识接过钢笔和信纸,叹了口气,“你呀,听爸爸的话,别在这儿耗着了,你才十六岁,自是读书最要紧,找到机会你就赶紧回京城去,好好念书,帮着你妈妈照顾弟弟妹妹。” 他说不定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座山了,总不能让大女儿也一辈子跟着他耗在这里。 “我知道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柳三月自然不可能回去,再说一时半会儿的她也回不去,便随意的敷衍了一句。 柳苏识自然听出大女儿在敷衍他,难得板了脸,严肃的说:“你若是不听爸爸的话,执意留在这儿,以后你便是过来了,我也不会见你的。” 敷衍不成功,柳三月只得照实耐着子解释道:“爸,现在不是我想不想回去的问题,我已经下了乡,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去的,得等上头的政策。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答应您,即便是在这里我也不会荒废学业,一得空闲我便看书自学,等政策下来,我保证立马乖乖回京城,参加高考,力争大学。” 柳苏识关在农场两年多,并不太了解现在外面的时事,不过他进来那会儿才刚刚起来,据他估计,这场动的时间不会太短,知青下乡这事估计也会受其所影响。 当下无奈,只得退一步道:“好吧,那你可得答应爸爸,一有机会,立刻回京。” “我保证。”柳三月本想竖起三手指发誓的,又想到这个时候好像特别反封建信,便下了,只面严肃的保证道。 第48章 小小的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有,柳苏识将信纸铺在两张小中间的柜子上,身子俯的极低手中的钢笔才能够着信纸,顺畅书写。 柳三月趁着柳苏识写字,从陆淮那边上将包袱拿了过来,问道:“爸,这两张哪张是你的啊?” “这张就是。”柳苏识未曾抬头,就着窗外洒进来的光一边写信一边回了句。 原来她正好坐的就是爸爸的啊,其实两张都是一样的,被抓来时谁也没有时间能带行李过来,所有的一切,衣服、被褥、洗漱用品,都是统一发放的。 上只有薄薄的一褥子和薄薄的一被子,且触不是很好,没有棉花的蓬松柔软,只有冷硬,夏天倒是没什么,冬天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她回头还能不能再进来见爸爸不好说,刚刚邓指导员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来着,不过如果跟邓指导员还有站岗的那两个小哥搞好关系,以后经常给爸爸送些东西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过段时间即便不能见爸爸,她也得过来一趟,送些冬衣冬被,南方冬天的冷是深入骨髓的冷,不做好御寒工作,少不得会落下病痛。 柳三月将包袱放在柳苏识的单人小上,拆开拿出里头的几套单衣,一边叠着一边说道:“爸,我给你带了几套衣裳,这个时候穿正好,我放你尾的箱子里,你回头记得穿啊。” 叠好后,柳三月抱着衣裳走到尾,箱子是正经的实木箱子,格外厚重,陆淮几步走了过来,抬起了木箱的盖子,柳三月顺手将衣服整齐的堆了进去。 然后陆淮将箱子盖放了下来。 箱子里有几套衣裳,还有袜子、线帽什么的,分门别类放的整整齐齐,只是都破旧的很,柳三月瞧着都心酸,她还是准备的不够,完全不够。 忽略了太多太多东西。 柳三月又忙忙叨叨将屋里打扫了一遍,其实屋里很干净,并不需要打扫,只是好像这样收拾收拾,她心里才能安心些。 收拾好后,柳苏识还趴在小柜子上写着信,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笔下的速度极快,那些要说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本不需要过多去想,转眼便已把柳三月带来的三张信纸给写的当当。 然他还有许多要说的话未曾写下来,又从小柜的屉里翻出了一摞被撕成一块儿一块儿,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破旧红纸,红纸正面有黑的笔字迹。 这是农场往年新年贴的对联,年后打扫卫生清理时,柳苏识偷偷留下来的,就是为了平时闲暇写写画画打发时间,或者给家里写家信用的。 没想到这会儿倒真派上了用场。 柳三月忙完,便和陆淮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柳苏识的字同他的人完全不同,他生的温润儒雅,一手字却写的刚劲有力,蕴含力量,想来这字正如他的心,一样的不畏生活苦难,再是艰苦,也能活的一身傲骨,不畏世俗。 看了会儿,柳三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默默朝门外走去,陆淮看柳苏识写字看的入,并未注意。 柳三月轻轻开了门,出去后又轻轻将门带上,四下里看了看,绿荫葱葱,除了她再无别人。 走到了一处树荫下躲着,柳三月双眼一闭一睁之间,空着的手上已多出了一个两个巴掌大的布包。 刚刚她突然想到,除了那篮子饭菜,她什么吃的也没带,面粉、猪和馒头都给了邓指导员,而且看这一排排宿舍形式的房子,估计这农场里都是吃食堂,没法自己单独做饭的。 这次她是第一次过来,实在是有太多的疏漏,这会儿她也不能临时突然凭空变出什么太多的东西来,只能是变出这么一小包干来。 干耐嚼,且耐放,相比蔬菜热量更好,干体力活儿的人,饿的时候嚼上那么一两是再好不过的,这一包也够吃上些子了,一次来的时候她再多变些。 届时就说这是她在衣裳里带来的就是,这一包不算太大,她穿的又是长袖长,想来不会被发现。 “你在干嘛呢?” “妈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柳三月直接蹦了起来,手中的布包也掉在了地上,并且散开,好几干漏了出来,四散落在了泥地上。 柳三月顾不得受惊过度而狂跳的心脏,她心疼的眼睛都红了,狠狠推了一把背后吓人的陆淮,气恼的冲着陆淮大吼道:“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她慌慌忙忙蹲去了地上,一一的去捡漏出来的干,“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这些可都是我妈特意给我爸做的干,差点儿都给糟蹋了。” 柳三月低头捡干,不敢抬头,说的也有些心虚,她并不知道陆淮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又看到了些什么,这人真是的,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的,难不成他是幽灵吗?真是太讨厌了。 “我看你突然不见了,就出来瞧瞧,不是故意要吓你的。”陆淮面微囧,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边说边蹲了下来,也帮着柳三月一起捡干。 还好干干燥,不易沾东西,轻轻捕几下也就干净了,不然又不能再多变一些,柳三月得心疼死。 掉落的干没几个,两个人一起捡,很快就捡完了,柳三月捧着布包站起来,小心翼翼将布包包好,陆淮也跟着站了起来,高高的身影将洒向柳三月得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我之前怎么没看见你带了这个?”陆淮随口问了句。 柳三月心中一突,将慌的眸子遮掩在了眼皮之下,强自镇定道:“我衣兜里的,你自然看不见。” 陆淮点点头,没有多问,毕竟他就是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想的到柳三月这干是凭空变出来的。 “赶紧进去吧,伯父已经把信写好了。” 两人进了屋子,柳苏识正将写好的几张信纸按顺序放好,仔细的折叠了。 柳三月提过一边地上的菜篮子走过去,“爸,你赶紧吃点儿东西吧,一会儿忙去又没时间吃了。”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邓指导员说只能和爸爸待一个小时,所剩时间不多了。 屋里桌子椅子都是没有的,柳三月只能将菜篮子也搁在了小柜子上,掀开篮子上头遮着的布,里头了些稻草保温,扯出上头的稻草,出了两个盘子,和几个布包,盘子上还盖了盘子,下面也着稻草。 再加上天气热,几个小时了,竟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柳三月取出布包搁去一边,将两个当盖子的盘子掀开来,一边是糖醋排骨和豆干炒丝,另一边则是陆淮昨天做过的炸酱面。 篮子太小,只能放的下两个盘子,不然柳三月还想再多做些的。她也不会做京菜,只得捡了两个不辣的菜来做,炸酱面是陆淮早上又现做的,布包里包的则都是昨天蒸的馒头,早上出门时都给热过了的。 柳苏识端坐在边,没有因为这两年多的折磨而弯了背,身姿异常拔。他看了看篮子里还冒着热气的两道菜和一盘子炸酱面,远远的便能闻到那股子悉的,属于京城的,炸酱香气,真是太久太久没有吃这口了,他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了。 这其中还混合着浓郁香甜的排骨香味儿,愈发的令人食指大动。 柳苏识含笑看向他的大女儿,“这都是你做的?” 还记得他离家时,大女儿并不会做这些,每天不是学习就是看书,连碗都不曾洗过,不曾想才两年多,当初十指不沾水的女儿变化竟是这般的大。 想来他走后,一家子定都吃了不少苦。 陆淮就在旁边呢,人家一大早辛苦炸酱,柳三月哪好意思把功劳全给占了,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菜是我炒的,炸酱面是陆淮同志做的。” 柳苏识又看向陆淮,赞赏的对陆淮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虽子孤傲清冷了些,不过还年轻,以后经的多了自然不会一直是这样。 就是家世太好了,三月若跟他在一起,以后怕是无法过得太自在。 柳苏识是个男人,又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在他面前基本瞒不了他什么,他打一注意到陆淮没几眼,就察觉到了陆淮的心思,光是那看别人和看三月时完全不同的眼神就骗不了人。 还有在面对他时过于恭敬的态度,所以趁着柳三月出去,柳苏识特意同陆淮聊了几句。 陆淮也没打算瞒着,他知道自己瞒不过,况且他也不想瞒着,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心思都跟柳苏识说了,还有自己的家庭,以及自身的情况,事无巨细的都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第49章 儿女自有儿女福,他们未来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柳苏识曾远赴海外留学,在教育孩子这方面很是开明。 当然,也和目前他受制于此有着莫大的关系。目前的他什么都给不了子和孩子,连最简单的陪伴在她们身边都做不到,不光如此,还得连累不过十六岁的大女儿为了他放弃学业,奔波劳累。 他知道,女人也该当自强,可是目前的这个国情,这个社会环境,女子孤身一人的子实在太苦太不容易,他到底心疼女儿,若是能有一个真心待女儿好,又有些本事的男人能守在女儿身边,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若不是因着这些,他倒是不想女儿太早的接触男女之情。 不过,寥寥数句谈话,他能觉的到陆淮对大女儿的用心,何况眼神更是骗不了人,罢了罢了,到底如何,便让他们这些小孩子自己去发展,自己去抉择吧。 柳苏识当先夹了块儿糖醋排骨,虽然他最怀念最想吃的是那一盘炸酱面。不紧不慢将那一块儿排骨吃干净,他眼眶热了热,笑着赞道:“好吃,跟你妈做的味道一样。” 爸爸吃自己做的排骨,柳三月很开心,她并没吃过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倒是没想到她做的和妈妈做的味道会像,看来这是上天注定的亲情缘分。 吃了几块儿排骨,柳苏识才将筷子伸向炸酱面,过了这么久,面早就坨成了一坨,只能夹碎了再和炸酱拌匀,口不会很好就是了,可柳苏识吃的很香,很陶醉。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