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我恰巧需要补充灵力。” 周隔海平淡地将一切说了出来,就像是已经准备了千百次一样。 “补充灵力……”杜程看了一眼医院大楼,“为了欧玉?” 在看到杜程的那一刻,周隔海就知道大限将至,今天他逃不了。 其实在杜程走后不久,周隔海就已经听说怪管理局里多了个可讨喜脸上带酒窝的小妖怪,管理局的老大很喜这个小妖怪,把小妖怪宠成了管理局的吉祥物。 毋庸置疑,这个小妖怪就是那个曾经短暂寄宿在他家的墙。 傻傻的,连他伤害了他朋友都不知道。 “是。” “你愿意把你的腿给他,是你自己的事,”杜程语调稍稍动,“你自己要牺牲就牺牲你自己好了,你凭什么牺牲别人?!” 面对杜程的质疑,周隔海连眉都没动一下,他淡淡道:“妖怪的灵力无法在人体内长久储存,我的灵力只够他站起来一段时间。” 所以就要杀害其他半妖,夺取他们的妖气,为了维持欧玉的那个“医学奇迹”。 所以欧玉的身上才会有雄赳赳的气息。 杜程看向周隔海,眼中是痛苦的不解,“一个人类,值得你伤害同类?” 周隔海望向远处楼栋,欧玉没有吃得下多少午饭,脸上出年老的疲倦,在护工来收盒饭时还是保持了一贯温和的风度,强颜笑地谢对方。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人的两条腿,那些妖怪都没有机会了?他们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杜程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起身揪住周隔海的衣领,干净的眼里凝了泪水,“你凭什么这样做?!” 周隔海任由他揪着衣领,无论杜程有多动,他脸上始终都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有的事,你知道是错的,但你也必须去做。” “那你就去死吧。”杜程冷冷接道。 姬斋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周隔海就以为自己暴了,那一瞬间,他心中最先浮现出的觉竟然是轻松。 他已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内心预演了太多次东窗事发,被人围追堵截灰飞烟灭的模样,真正来临的时刻,反而到了一种如释重负,来吧,就让他下地狱吧。 “他什么也不知道,”周隔海轻声道,“该死的只有我。” 杜程曾经想过,既然周隔海杀了他的朋友,那他也要杀了周隔海在意的人,也要让周隔海尝尝失去在意的人的味道。 这么几天,他守在医院,姬斋也一直跟着他,姬斋说怕他累,让他可以时间休息,可杜程知道,姬斋是担心他会一时冲动,向欧玉下手。 “我不会伤害人类。” 杜程松了手,他不想成为姬斋讨厌的那种妖怪。 而且那样……也并不快乐。 “我只是不明白……”杜程难过道,“为什么?为了一个人伤害其他人,这样做,到底为什么?” 周隔海的目光遥遥地望向病房,欧玉已经又躺下了,他背对着窗,背佝偻,已经不复年少的疲倦和落寞,病痛像白发一样如期而至,不绕过任何一个曾经健康美丽的少年。 “杜程,”周隔海轻声道,“是分很多种的。” “有的是好的。” “有的是坏的。” “我的就是坏的,”周隔海转过脸,面向杜程,向杜程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你不要学我。” 话音落下,周隔海的管一下便空了。 妖气在空中弥散,向医院的病房飘去。 杜程先是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他揪起周隔海的领子,又惊又怒,“你又杀了妖怪!” “不,”周隔海摇了摇头,“我只杀半妖,杀妖怪,会惹麻烦。” 杜程看出来了,周隔海嘴上说着抱歉,但他其实内心本一点都不后悔! 杜程抬手飞快地结了个印,在印要弹出指尖时又猛地收住。 翻山印金的光照在周隔海脸上,杜程可以想象出这张脸破碎的模样。 杀掉一个毫无悔意的人,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杜程慢慢收回了印。 “你是错的,”杜程轻声道,“我要让你明白你是错的。” 午饭没吃两口,完全没有胃口,欧玉躺在病上,再一次轻轻敲打自己的腿,医生查不出什么原因他的腿会失去知觉,这几天,他有事没事就会敲两下,希望能再次出现奇迹。 手不轻不重地敲下去,接触的那一瞬,肌轻微地弹了一下。 欧玉猛地睁大了眼睛,他飞快地起身,狈地完全没有平常稳重的样子。 病房里其余的病人和家属被兴奋得大叫的欧玉吓了一跳。 “我好了!我好了!” 奇迹再次降临在了他身上! 欧玉立即按铃,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做检查来确认这两条腿的情况,当然大概率会像之前一样,检查下来毫无问题,不过总是检查一下会更安心点。 欧玉笑容面,高兴异常,病房门被人推开,来的却不是护士,有人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个僵硬的少年。 “欧老师,”推轮椅的是个有酒窝的漂亮少年,声音清脆,“这里有个人,你该认识一下。” 第46章 欧玉看到杜程就觉得很亲切,加上腿好了,脸上笑容更是和颜悦,“小同志,你是……?” 杜程推着轮椅向前,周隔海被他困住了,动弹不得。 “你不需要认识我,”杜程放开手,“但你很需要认识他。” 欧玉只觉得眼前一花,雾扑面而来,意识立即沉沦。 光、跑道、汗水……一切的一切都太悉了,欧玉震撼得无以复加,身体……身体也不一样,年轻的血在脉搏里汩汩淌,他重新回到了少年时期!但是……欧玉想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腿,却发现自己像是坐牢一样地被困在自己年少的躯壳中,只是趴在单杠上悲切地哭泣。 返老还童,穿越回过去,如此神奇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他身上? 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刚车祸不久,说来俗套,他是在人行道上救一个闯红灯的小孩才出了车祸,之后双腿瘫痪,高昂的治疗费用和被医生断言无法站立的诊断结果当时几乎垮了还是个少年的他。 他当时是想过死的。 欧玉无法控制自己的哭泣,心中觉得好笑,甚至想安自己:别哭了,很快,奇迹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你会重新站起来,再次站上舞台,还是那个第一名的自己。 意识虽然清醒,身体却依旧哭得死去活来快要昏厥。 此情此景,欧玉真是哭笑不得。 他是中途从医院逃出来的,身体还没怎么恢复,哭这一顿着实耗费了自己不少力。 哭完以后,欧玉觉到自己用手胡地擦了脸,眼泪鼻涕一把抓,讲究的欧老师直在心里皱眉。 孱弱的小手费力地推着沉重的轮椅,欧玉还在泣,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身体内年老的灵魂一直在微笑。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失而复得时会欣喜若狂地不敢相信,从此对这个世界抱以恩的态度。 欧玉已经完全想起来了,那天他离开场后不久双腿就重新恢复了知觉,然后便以惊人的速度复原,因为太过震撼,曾有媒体想采访他,但欧玉和家人都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不应该太张扬,就拒绝了。 欧玉的灵魂超了身躯,略带怀恋地环顾场,目光在掠过他的“第一名单杠”时顿住了。 单杠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看上去要比他现在的年龄稍稍大一些。 “我给你。” 少年声音冷硬决绝,是欧予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欧玉很确信,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少年。 意识被身体强行拉着远去,欧玉不断回头去看那个陌生的少年,这少年的眼神,总令他到不安。 下一秒,场景竟又变了。 他正在复建,重新受到两条腿的存在的自己欣喜若狂,每天都努力地去配合医生治疗做复建,哪怕是疼痛,也强忍着不说,生怕医生会让他休息,耽误了复建的进度。 体会到久违的疼痛,欧玉又想微笑了,当初的彷徨担心已经随着回忆的远去而消散,剩下的就只有深深的怀念了。 灵魂跟随着年轻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前,欧玉在回忆中快要陶醉了,就在他对重新体验过去岁月到欣时,他忽然觉到似乎有谁在看他。 年轻的身体挥汗如雨地沉浸在艰难的复建中,唯有年老的灵魂回了头。 走廊的尽头,陌生的少年坐在轮椅里,目光深沉又喜悦,是一种痛苦的快乐。 不,不应该称呼这个人为‘陌生的少年’了,这已经是欧玉第二次看到他。 他的眉眼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五官平淡得毫无记忆点,唯有他周身的气质,散发出冷冽的破坏。 他正在看着蹒跚复建的欧玉,目不转睛,欧玉摔倒了,他动了动,却管空空地颓然坐下。 欧玉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少年的情况比他还要糟糕。 他当初只是双腿瘫痪,而这少年却是两条腿都没有了,是截肢了吗? 正当欧玉疑惑时,场景再度变换。 脚尖点地,漂亮的旋转引来阵阵喝彩,欧玉能觉到自己正在跳舞,轻盈得像一只蝶,这是他出事后首次重回舞台,他的复建极其成功,两条腿甚至比受伤前更健康有力,同学们都惊叹于他身上的奇迹,也为他的舞蹈真心地喝彩。 那是欧玉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之后,他成名演出,也获得了许多鲜花和掌声,也再没有这一次劫后余生破茧成蝶般的超与快乐。 他在舞台上那般酣畅淋漓地享受,肆意地挥洒他心中澎湃的情。 上天太眷顾他了,他恩的同时也极度惶恐,生怕哪一天老天爷又收回这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所以每一次上台,他都极为珍惜,将它当作人生的最后一次机会。 谢幕下台,欧玉在年轻的身体里心跳如鼓,他对着场下的观众挥手,经久不息的掌声直到他下台依旧震耳聋。 脚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欧玉脚软了一下,身边一起演出的同学忙扶住了他,担忧道:“没事吧?” “没事,”欧玉内敛一笑,出事后,他的格也从原先的骄傲外放变得更沉稳文静,“就是一下有点猛。”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