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回家我想写程序。” 徐白兴致:“什么程序?” 谢平川坦言道:“网页爬虫,看看你在英国八年,都干了些什么。” 徐白问心无愧:“学习,考试,做翻译,写论文……我知道时间宝贵,既然不能把时间花在你身上,就只能花在正事上。” 徐白说得断断续续,直到谢平川走近车门,他把徐白放了下来,抱到副驾驶位置上,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而在停车场之外,刚刚加完班的赵安然,恰好从公司门口经过。他并不急着回家,手中拎着一袋猫粮,坐在墙角的绿化带边,投喂一群浪猫。 他不是第一次喂野猫,猫咪们多半都认识它,甚至有一只凑到近前,翻出肚皮向他示好。 “哎,你最近瘦了。”赵安然摸了摸猫耳,又了一把猫粮。 路灯照出他的侧面,投下细碎的光晕,半张脸明亮,半张脸暗。他其实相貌出众,鼻梁提拔,五官轮廓也好,不过隐在墙角,并不惹人注意。 可是面前还是来了人,那人笑道:“赵安然?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还有心情喂猫,因为徐白喜猫么?” 赵安然没抬头,回了一句:“魏经理,这是公司门口,你和我说话,不怕被人看见?” 魏文泽错开一步,点燃一烟,他拿着智能手机,正在用支付宝转账。 “你又在悄悄给前打钱了?”赵安然道,“她不是不想和你联系吗。” 他笑了一声:“魏经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选择的吗?你没挣扎过,也没后悔过?”魏文泽倾身,也拿了几粒猫粮,喂给街边的浪猫,“听说过那个故事么,只有无罪的人,才能向小偷扔出第一颗石子。” 他复又站直身体:“如果我站在审判庭上,那么你,赵安然,你也没资格做法官。” 赵安然不说话。 魏文泽解开袖扣,笑道:“赵公子,词穷了?” 赵安然耸肩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 他抬起头,笑着问:“你那边怎么样了,他们的新产品已经上线,要动手吗?” 绿化带边枝叶茂密,丛生的灌木近半人高,魏文泽看向四周,理了理衣袖道:“再等等吧,确保万无一失。” 第34章 近旁的猫粮被吃光了, 一只小猫窝在树处, 声气地“喵喵”叫。 赵安然撕开塑料袋,单独给小猫倒了一点, 别的大猫来抢食,他还会把它们拨开。 树叶的枝杈挡住了他的侧颜,他半垂着头,抚摸消瘦的小猫:“真可怜。” 赵安然道:“你看,有些小动物,不被保护就活不下去。” 他语气低缓, 动作轻柔,安抚着幼弱的猫咪,像一个心肠很好的路人。 夜微凉, 附近唯有昏黄的灯光, 白天的燥热不复存在,他平静如一汪潭水,旁观低头烟的魏文泽。 魏文泽瞥他一眼,递过来一支烟:“赵安然,烟么?” 赵安然不接:“猫的嗅觉比人吧?我担心呛到它们, 麻烦你站远一点。” 魏文泽闻言,反而坐在他旁边。 他一身的西装革履, 黑皮鞋油光锃亮,夹着星火明灭的烟头,笑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闻不惯烟味,抢不到食物,这说明了什么呢?赵公子。” 魏文泽叼着烟卷,了一口,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再无平的温文尔雅——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风向标,就连赵安然也不清楚,魏文泽本身的格如何。 他听见魏文泽盖棺定论:“说明你手上这只猫,命中注定活不长。” 今夜月圆,恰似一轮银盘高悬,兴许能千里共婵娟。赵安然抬头望天,漫不经心道:“你太武断了,我就想证明你错了。” 他拎起那只小猫,从公文包里找出报纸,把整只猫包了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 到底还是嫌弃野猫脏,不过他干脆利落道:“好了,魏经理,明天再见喽,我要把它带回家养。” 他从路旁站起来,左手拎包,右手抱猫,颀长的身形落下长影,映在了灯柱边上。 魏文泽坐在原地,嗤嗤发笑道:“我说呢,难怪你能混进恒夏,如果我第一天认识你,会被你的淳朴善良折服。” “过奖了,你赏识我吗?可我只会装蠢,”赵安然回敬道,“我更敬佩你的八面玲珑。” 他和魏文泽利益相关,同乘一条船,彼此不做假脸,却也没有真心——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共同利益更稳固的关系了。 情是虚假的,道义是伪善的,夫可以同异梦,朋友可以反目成仇,但利益不会背叛你,它乘风而至,如影随形。 这是赵安然的处世观。 魏文泽大约认同。 从某种程度上说来,他们也算合作愉快。 魏文泽目送赵安然,瞧见他越走越远,隐入夜归的人群中,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手机屏幕亮了两下,显示出新消息提示。魏文泽再次低头,解锁自己的手机,入目即是简云的短信:“你给我打钱了?” 打了五万。 魏文泽答话道:“没别的意思,你要开店了,想让你轻松点。” 简云不回复。 魏文泽又发了一条:“也是真真的抚养费,你用不着还我。” 他接着问:“真真睡了吗?” 简云言简意赅道:“睡着了。” 睡着了,三个字,他看了良久。 他坐在夜晚的街边,拇指抚摸着按键,想起刚来北京时,自己不过是个头小子。 像是他高中看过的小说——美国作家西奥多·德莱赛在《天才》里描写的那样,来自乡下的男主角初入城市,郁郁不得志,对财富和地位的渴望支配了他的思想,致使他头脑一热,误入歧途,从而寥落终生。 魏文泽十八岁的时候,会嘲笑这样的主人公,但当他二十八岁,心中唯有难言的共鸣。 不是每走一步路都有选择。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避开纷争。 所以尼采才会说:“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魏文泽掐灭烟头,站起身来,把香烟扔进垃圾桶。 路边的野猫跟在他的身后,“喵呜喵呜”地叫唤两声,又用脑袋蹭上他的西装。 “我可不会养你们,”他不知是在和猫说话,还是在和自己说话,“幸运的只有少数人。” 他走出这一块墙角,重新迈入康庄大道,站在恒夏写字楼外,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为了祛除烟味,他还嚼了一块口香糖。 此时是夜里八点,周遭喧嚣,夏风凉,路旁停着一辆宾利,里面坐了一位司机,他和魏文泽在等同一个人。 那人正是宋佳琪。 宋佳琪初入职场,格外卖力,甚至主动加班,待到了晚上八点。 她等电梯的那一会儿,还盼着能碰见谢平川,所以电梯门开了三次,她都没有进去——因为谢平川不在。 可惜宋佳琪不知道,谢平川早就回家了。 她遇到不少技术组的员工,唯独不包括技术总监。 到了后来,她终于屈服现实,踏进某一班电梯,抵达写字楼一层。 快出门的时候,宋佳琪和魏文泽有一场巧遇。 魏文泽拎着一个公文包,从恒夏的正门外经过,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宋佳琪便喊了他:“魏先生,好巧啊。” 她穿着七厘米高跟鞋,拎着一个铂金包,腕上是卡地亚的手表……怎么说呢,她和简云是完全不同的。 从小在优渥环境中长大,被父母严格保护着的、几乎没有吃过苦头的大小姐。 魏先生笑得斯文:“哦,佳琪?” 他在不经意间这样称呼她,但很快就改口道:“宋佳琪。” 宋佳琪尚未询问,魏文泽主动解释:“我和另一家公司谈生意,谈到晚上七点多,刚刚从那里出来,准备回家了。” 他面上坦诚道:“恰好路过恒夏集团。” 宋佳琪撇眼,见到他手中的猫粮袋子。 那并非魏文泽的猫粮袋子,而是赵安然忘在地上的——他只顾抱走浪猫,没有带上那一袋猫粮。 于是现在,这一袋猫粮,成为了魏文泽的道具。 他自然而然地说:“附近有几只浪猫,我有空过来,就会喂它们。” 宋佳琪挑眉道:“你还蛮有善心的。” “没办法,有些猫太瘦了,看着很可怜,”魏文泽卷起猫粮,放进了公文包中,“正好我有空,力所能及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宋佳琪好像很赞同,笑了一声道:“上一次的慈善晚会,你也做了宣讲吧?我还记得你。” 魏文泽含笑偏过脸。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直视宋佳琪。 但他的声音极其悦耳:“是啊,也算不上宣讲吧,只是我的心里话。我们都是社会的一份子,从社会中得到了多少,就有义务回报多少。” 因为了半袋猫粮,他的公文包鼓鼓囊囊,可不像那些上班白领,刻意理得平平整整——瞧在眼中,煞是可。 魏文泽还说:“不过我其实很穷,也做不了什么贡献。” 他换了一只手拎包,不再微笑,反而腼腆道:“和你说起了这些,好像在讲大话。让宋小姐见笑了。” “我不认为是大话,”宋佳琪理了理头发,“我和你观点一致。” 她抬起头,盯着魏文泽。 魏文泽生得一副好相貌,比起气质出众的谢平川,又是另一种赏心悦目。他和宋佳琪谈话注意分寸,见识广博,语言幽默——在宋佳琪的眼中,他是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 “你今天和我说话……”宋佳琪问道,“怎么老是看旁边呢?” 魏文泽其实在观望那一辆宾利,担心那一位司机会下车催促。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