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不化妆,但因五官清秀,给人温婉之。她的衣着打扮也很平凡,手上拎着一个帆布挎包,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她的生活并不普通。独自抚养女儿,照顾老人,做买卖开店,每天凌晨五点起,去批发市场运货,复一,鲜少休息。 她的格里有一种韧劲——比不上磐石的强硬,大概是一蒲草,拧也拧不断,不趋炎附势,不显山水,一贯顽强地生长。 季衡其实有些佩服她。 北京城内景点扎堆,能在动物园巧遇,想来也是一种缘分。思及此,季衡道:“咱们都碰见了,又都认识,不如一块儿玩吧?” 言罢又说:“对了,简云,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带着真真来动物园?我要是提前知道了,还能和你们顺路。” 简云如实回答:“他们的家庭作业,有一个周记……” 记录《动物园一游》,或者《植物园一游》。 孩子对家长的辛苦,其实有朦胧的认知。简真刚开始没和妈妈说,老师让他们出去玩,直到简云收拾她的书包,才看到了老师发下来的作业纸。 于是今天下午,简云关掉了饭店,带着女儿来动物园。 此时此刻,真真还在和徐白说话。 她的年纪太小,身高太矮,看鸵鸟费劲,只能努力昂着头,结结巴巴道:“好、好高……” 徐白轻笑一声,把简真抱了起来。 “这样呢,”徐白道,“还高吗?” 简真不用再昂头,高兴地晃了晃手,看清楚鸵鸟的眼睛后,她转过脸,腼腆地垂首道:“不、不高了。” 简真的体重不到四十斤,但是对徐白而言,这个数字还有点重,她坚持不了太久,正准备放下小姑娘,谢平川却来到了旁边。 徐白便道:“真真,他能把你举得更高。” 结果简真扒住徐白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表态:“要姐、姐姐抱。” 因为简真才七岁,脸蛋也相当细,带着显眼的婴儿肥,好像刚出锅的糯米团子,让徐白觉得十分讨喜,她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你要夸姐姐一句,我才有动力,继续抱着你。” 简真缺失父,加上魏文泽对她的态度,一向都是不温不火,而她一旦犯了错误,魏文泽甚至会严厉批评,一改往的温文尔雅,致使简真在潜意识里,排斥所有的成年男子。 可她很喜徐白。 徐白话音落后,简真就开口道:“姐……姐姐漂亮。” 此话一出,徐白心花怒放。 谢平川接了一句:“真真,你的眼光很好,和我一样好。” 简真愣了愣,不解其意。 冬风偏冷,视野开阔,草地枯黄而柔软,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正是同行的季衡与简云。 徐白将真真放了下来,看着她跑去找妈妈,简云半蹲着摸了摸她的脸,又抬起头和季衡说话。 而在谢平川这一边,他观察徐白半晌,做出了一个结论:“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喜孩子……” 谢平川思维发散,计划未来道:“你更喜小女孩吗?那我们要女儿吧。” 徐白站在科学的角度,礼貌地指出:“这是你能决定的吗?x染体和y染体的事情。” 谢平川思考几秒,依旧坚持道:“的确是由我决定的。” 他站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以一种冷淡的口吻——就是他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和她探讨科学问题:“染体x或y的决定权,在于子吧,当我们的受卵形成,胚胎开始分裂细胞……” “啊,等一下,不要讲了,我们回家再说,”徐白及时打断道,“简云他们要过来了。” 这话不假。 季衡冲着谢平川挥手,一边和简云介绍道:“我和小白、谢平川他们一起来的,大家认识这么久了,正好来动物园散散心。” 简云瞧见谢平川,想起网上沸沸扬扬的视频,还有多方征战的讨伐,她不假思索地接话道:“我也听说了你们公司的事。” 季衡对此颇有怨言:“做大了的互联网公司,经历一些风风雨雨,都是常事。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愿意趟浑水的七八糟的人会有那么多,别说一部分大企业,就连什么同客软件外包公司,都敢来踩我们一脚。” 简云看着女儿,直言道:“同客软件外包公司……是我前夫的那家公司。” 她虽然和魏文泽离婚了,而且离婚后彻底寒心,很少与魏文泽联系,但他毕竟是简真的亲生父亲,简云不可能毫不在意。 她试着询问道:“魏文泽他们,给你们造成了麻烦吗?” “是啊,他们公司……”季衡道,“做的好绝啊。” 简云沉默不语。 季衡和简云认识久了,清楚她的原则和为人,倒是没怎么设防,继续坦诚道:“他们干的那些事,全部栽到了谢平川头上,没办法,谢平川是技术总监,审核项目的时候,他签字通过了。” 季衡说到这里,低头略有叹息。 简云牵着女儿的小手,只觉她的手指好细,骨头也好细。真真比同龄人都矮,体重也更轻,她不挑食,但也不喜吃饭,加上口吃的问题,理当更让人怜惜。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只有她和女儿了。 她还记得简真两岁时,有一次和魏文泽上街,路上谈到了经济问题,就忽然吵了起来。那也是一个冬夜,街灯像是暖的火炬,照亮了一条回家的路。 简云抱着女儿走在前面,魏文泽跟在她们的后面,简云和他说话,始终等不来回音,她忍不住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灯影落寞而寂寥,呼啸的夜风格外寒冷。 原来他早就不耐烦,也早就走了。 从那时起,她恍然明白,背后空无一人,凡事必须靠自己。 简云忽然开口道:“我和魏文泽提过,要挣钱,也要挣良心钱。” 她似有所想:“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同客软件公司,因为他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去xv公司报到。” 谢平川刚好听见了这一句话。 第56章 近旁有一把长椅, 其上落了水滴。 波纹溅开, 微光浮动,天边又开始下雨。 谢平川握着一把黑长柄雨伞,风衣被吹起了一角, 略显凌, 像是七八十年代被印在伦敦明信片上的年轻人。 不过他的现状很落魄。 他慨道:“好手段。” 季衡失笑:“我说呢, 谁给他们的胆子。” 谢平川道:“胆大包天,也不怕坐牢。” 他和季衡谈起了魏文泽, 但是没有指名道姓。话题中涉及到了钱、圈套、和负担,简云没听见这些话, 简真反倒听了个清楚。 她的脸变得不好。 人们通常认为, 小孩子记忆力差,生活中的琐事,过几天就忘了。 对简真而言, 却不是这样。 她想起不久之前, 妈妈忙着开店, 家中只有外婆, 恰巧爸爸来探望她……那是周六的傍晚, 魏文泽例行公事, 登门拜访。 他返回昔的家,故地重游, 没见到往的子,只见到了年幼的女儿,和没有好脸的前丈母娘。 简真的外婆在客厅里一边摘菜, 一边看电视,而简真在卧室中写作业。她大着胆子,想让魏文泽在她的某一项作业上签字。 她做了一百以内加减法。没有检查,可能包含几处错误。 铅笔递出去,迟迟没有人接。 简真害怕父亲动怒。她便费力地说,会找妈妈签字。 便是在那个时候,魏文泽蹲下来,看着简真道:“你就是你妈妈的负担。” “如果不是因为你,”魏文泽的脸上毫无表情,嗓音保持了一贯冷清,“你妈妈不会这么辛苦。你愚钝、口吃、脑子不开窍。倘若没有你,真真,倘若你不存在,你妈妈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扩大饭店,一旦她挣到了钱,就有了资本地位和名声。这是笑贫不笑娼的年代。但她现在,命如草芥,软弱无能。” 简真听得不太明白。 也不知道什么叫“笑贫不笑娼”。 她张大了嘴,想说话,字蹦不出来。 “妈、妈妈……”她的辩驳格外苍白,“开、开饭店。” 魏文泽理解她的意思。简云在开饭店,子会好起来。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你是个废物。你妈妈也是。 ” 谁能忍受自己的母亲被羞辱?哪怕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泪水盈了眼眶。 简真快要哭了。 想到冬天的妈妈为她盖被子,夏天的妈妈为她打扇子;想到自己不吃饭,妈妈抱她去医院;想到妈妈生病的时候,总是骗她说不难受。 她难受到撕心裂肺。 “爸、爸、爸爸……”她哭着叫魏文泽。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 魏文泽的回应,却只有一个字:“呵。” 带着轻嘲的语气。不知在嘲笑谁,或许是他自己。 他每个月都会回来一趟。但是那一次,他离开得格外早。 简真心里了事,终于在睡觉前爆发。彼时简云守在头,给她念故事,她自己不争气,眼泪像断了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是废物……” 她把头埋在妈妈怀里,不仅没有平复心情,反而嚎啕大哭道:“死了就好……” 这是简真第一次不结巴。 她不结巴的第一句话是——死了就好。 她竟然难过到这种程度。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