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通,她方才失掉的气力便迅速地恢复了过来。 那个黄姆要她博取李玄度的 心,好叫他不再防范自己,如此方能刺探他的机密。 这老姆人虽可厌,但说的这一点,菩珠却是十分认可。 她懊悔,自己刚才糊里糊涂竟然真的听了他的,就这么回来了。 这岂不是坐实了他有用她便贴上去,无用她便掉头走的做派? 这真的是冤枉。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种人。 方才她实在是心里太 ,他又赶她走,她不走还能怎样? 当务之急,她得赶紧回去向他解释,免得造成误会,影响接下来的关系。 菩珠立刻回到妆奁前,对镜重新理了下妆容,再次来到静室。 室内烛火依然亮着,他人却不见了,那个骆保也不见了。 菩珠召来值夜老姆,问秦王去了哪里。老姆指着走廊尽头的方向,说先前看见秦王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他没有回琼苑更衣,衣衫不整,不可能就那样外出,菩珠猜测他人应当在王府后院的某个地方,便叫婢女在前挑着灯笼照路,穿庭过廊,沿甬道一路寻了过去。 清望斋、曲 亭、玉翠池,找遍了几个有景的地方,始终没看到他的人影,最后立在一个三岔路口,一时正想不好该往哪条路去,见左边来了个看着像是守夜门的杂役老姆。待人到了近前向自己行礼,便随口问是否看到过秦王。 老姆指着西北角道:“殿下仿似去了鹰台。” 菩珠一喜,朝老姆所指的方向而去,走到道路尽头,看到一道墙垣挡路,有扇显得有些破败的门。 门半开着。她走了进去,有条通道,一直朝前延伸,道路的尽头,隐隐可见一片被夜 勾勒出的角楼轮廓的暗影。 她昨夜才入的王府,今 回来,白天也未四处走动,对王府的布局并不清楚,但方才那样找了一圈下来,只觉假山 水,处处景致,看得出有人打理过的样子。唯独这扇门后,走了不过一箭之地,路上便爬了荒草,那荒草疯长,再走几步,竟将前头的路也给埋了。 四周没有半点声响,只剩走路时裙裾擦过荒草发出的窸窸窣窣之声。除了婢女手中的几只灯笼照着脚前的一片地,其余的地方黑漆漆的,只觉长 了大片大片的杂木。 看得出来,从前这里是个林子,如今无人照管,树冠高低相杂连成一片,附近的山石更是颓塌倒地,到处都是萋萋野草。 不过隔着一道墙垣,王府里竟还有如此一个荒芜落败的角落。 婢女渐渐胆怯,几人缩在了一起,看着都想掉头回去了,但王妃没有开口,她们也不敢 动。 顾名思义,这里从前应当是用来豢养鹰犬的地方。但这么多年无主,且地方偏僻,之前王府准备大婚之时想必忽略掉了,未曾清理。 菩珠也疑心方才那个老姆看错了。 李玄度跑这种鬼地方来做什么? 她举目眺望一眼前方,忽见道路的尽头隐隐飘着一点灯火。 婢女们也瞧见了,愈发害怕。红儿颤声道:“鬼火……” 菩珠后背亦开始发 ,却不愿在婢女们面前 怯,壮着胆子又看去,觉着像盏灯笼,迟疑了下,硬着头皮下令继续前行,很快到了近前,终于看清楚了,暗暗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骆保,提了只灯笼站在路边,远远看去,可不就像一点鬼火飘在空中吗,倒是凭空被吓了一跳。 骆保听到身后动静,扭头见是新王妃到了,忙小跑过来见礼:“王妃怎的来了这里?”他的语气听着有些惊诧。 菩珠看他是横竖不顺眼,淡淡地道:“殿下在吗,我寻他有事。” 骆保低声道:“殿下在放鹰台上纳凉。”说着,指了指道路尽头的一座高台。 菩珠命婢女们在原地等待,自己提了只八角绢纱如意灯笼,朝着朝高台走去,到了近前,绕过一道坍塌了一半的残垣,她停了脚步。 遮月的那片乌云恰游走而过,月光终于亮了些,洒落鹰台,清冷如水。她看到李玄度竟仰面卧在一道高高的石阶之上,阶下丢了只酒壶,他的左手 覆在额上,受伤的右手静静地从石阶上垂落,仿佛醉后已经睡了过去。 菩珠看着那道身影,踩着没到自己小腿的荒草,慢慢地靠去,快走到那段石阶前时,脚被埋在草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人打了个趔趄,手中灯笼一时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灯笼灭了,脚前变得更加暗。 她吓一跳,屏住呼 ,紧张地看着前方那道月下的卧影,一时不敢再靠近。 “你来此作甚?回吧。” 片刻之后,阶上的那道卧影依然静静,但却传来了他的声音。 虽然声音听起来十分疏离,但却足够鼓励菩珠继续前行了。 她走完了那片被荒草埋没的阶庭,脚上的云头绣鞋,踩在了通往鹰台的第一道石阶上。 石阶在月下泛出隐隐的玉 荧光,应是汉白玉砌。 可以想象,当年此处鹰唳犬吠,驺奴往来,何等喧盛,而今终究逃不过落败,一级一级的阶隙之间长 青苔,落脚腻滑。 菩珠提着裙裾,小心地踩着台阶上去,终于来到了李玄度的身旁。 他依然那样卧着,以臂覆目,未曾动过半分。 夜已深更,白 的秋热退去,菩珠能清楚地 到自己裙裾的下摆已被草丛里的 水给打 了,罗袜也沾漉, 地贴在她双足的肌肤上,又 又凉,很不舒服。他身上却就那件薄薄的直领袍,脚上连袜都无,只趿了双木屐。 “殿下,更深 重,你也回房歇息吧,你手本就伤了,万一再受寒,不是小事。” 菩珠蹲坐到了他身下的一级石阶上,柔声地劝。 李玄度没有动,也没有答她,依然以臂覆目。 菩珠在心里整理思路,再次开口:“殿下,方才我不是有心丢下你走的。我向你剖心,你却不相信我,当时我心情太 了,又怕强行留下更惹你厌恶,这才无奈先回了。回去后我便反思。是我的错,我能理解殿下你的顾虑。往后我不会再 迫你了,我会用我行动向你证明我的诚意……” 菩珠说着说着,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 淡月朦胧,他 在手臂之下的半张面容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寂光。 荒台,野草,颓山,残阶,还有身边这个卧在石阶上仿佛静静睡着了的男子,她的新婚郎君…… 必是月光作祟,她心里竟升出了一种她前所未有的 怜之 ,只觉这地方太过荒败,连鬼都要出来了,不能让他一个人留下,她非得把他 回去不可。 鬼使神差一般,她伸出手,试探着,轻轻地握住了他垂在阶下的那只伤手。 指尖碰触到了他的手腕,只觉他皮肤冰冷,仿佛没有半点活气。 她心中 怜更甚。起先本来还胆怯,待发现他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握着他的伤手,另只手臂依旧那样覆目,并无任何的抗拒,顿时受了鼓舞,胆子一下大了起来。 她很快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松开了他的手,朝他爬过去,试探着低面,用她温暖的红 轻轻覆在了他的嘴上。 他依然没有抗拒,更没有推开她。 她 到他的气息带了点酒气,但除了这气息还能 觉到是热的,他整个人,包括他的 ,全都又 又冷。 她愈发觉得心疼,胆子也更大了,索 拿掉了他遮覆着额目的那只手臂,张嘴,含住了他的 ,带着安 他的 觉,轻轻亲吻。 他的呼 愈发热了,热得甚至灼人,带着酒味的气息,一阵阵地扑向她的面颊。菩珠 到一阵心慌,心神又奇怪地 漾了起来,李玄度这时忽地睁眼,她吓一跳,一顿,方才的胆便缩了回去,急忙松嘴离开了他,抬头屏住呼 ,睁大眼睛和他对望。 月光下,他面庞僵硬,两只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她。 菩珠胆怯,更觉羞 ,慌忙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做着解释:“殿下你也回吧。你若不回,我也睡不着觉……”一边说着,发现自己人几乎还靠在他的 膛之上,忙起身要挪开,不料才动了一下,右肩 到一痛,竟被他伸手一把给攥住了。 菩珠低低地惊呼一声,人被他强行拖了上去,他也翻了个身。 菩珠这下真的慌了。 她身下的石阶又硬又冷,硌得她很不舒适,但他这幅陌生的样子更让她害怕。她不敢挣扎太过。 “殿下,该回去了……”她的声音有点发抖,气息紊 。 他一言不发,牢牢 她于阶,犹如钉在了地上。 菩珠很快便停止挣扎。 眼睛一闭,男人会有什么区别?她想。 虽说这里地方不舒服,她也不喜 他对待自己的这种方式。但今晚做这种事,本就在她计划之内,本以为没了希望,这个月就这么浪费过去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虽那本小册子里列明的时辰也快到点了,但说不定她运气好,依然一举得男? 她变得柔顺了起来,非但不再拒绝,反而轻舒玉臂搂住他的脖颈,忽然这时,阶下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野东西飞快地窜了过去,酒壶从阶上滚落,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菩珠 到正 着自己的男人忽地停了下来。 她 瓣微张,呼 急促,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双眉紧皱,望着自己,一动不动。 “殿下……” 她星眸半闭,轻声呢喃,伸手要将他的脑袋 向自己,想再次亲他嘴。 他方才对她做了些别的,唯独没有亲她嘴。这让她 到有些不快。 李玄度却偏开了脸,片刻之后,她听到他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自己的耳边响了起来:“我无意争夺皇位。你须得先想清楚。” 菩珠呆住了。 这一次,她有一种 觉,清清楚楚的 觉。 他没有骗她,他说的是真的。 她原本紧紧搂他脖颈的胳膊控制不住地软了下来,最后松 了。 他很快便放开了她,自顾翻身坐起,掩回衣襟,低低地道:“滚。” 第45章 这一切来得那么快, 快得叫人完全措手不及。 他原本好好的,就是她所认知的男人的样子。他把她 在了身下,做着那些男人在这种时刻该做的事…… 然而突然之间, 意外便如此发生了。 他不要她了, 还命令她滚? 菩珠没有滚, 她也没法滚。 她的手脚软绵绵的,浑身没有力气, 甚至爬不起来, 只能那样仰面歪躺在石阶上, 保持着他放开她前的样子,怔怔地望着那道已然侧身背对她的男子身影。 四周寂静, 没有半点声音, 忽一阵夜风吹来, 耳畔响起树冠随风掠动的轻微沙沙之声,她也 到肩膀和 口阵阵发冷, 这才惊觉自己竟还衣衫不整。 她匆匆拉回方才落下肩膀的衣襟, 掩住 ,也回过了味,自己方才反应失当, 惹了祸。 看着他的背影,她整个人一凛,慌忙爬起来朝他伸出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你听我说, 我……” 李玄度忽地站了起来,那截衣袖随了他的起身从她指间被扯走了。 菩珠坐在阶上, 眼睁睁看着他踏着台阶径直下去,穿过被荒草湮没的阶庭, 身影拐过残垣,消失不见了。 残垣之后,随风飘来骆保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应该是在询问是否回去之类的话,很快,伴着远去的脚步声,菩珠的耳边再次归于寂静。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