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之地,民风彪悍,不像中原那么拘泥男女之别。倘若寡妇手腕强悍、众望所归,继承丈夫的官位屡见不鲜,只是会在儿子成年后,把官位归还。 今年大明南征军征讨北元梁王,奢香夫人献给大明南征军万匹军马和粮食,并且利用悉地形的优势,给南征军当向导引路,当时贵州宣府和大明南征军关系很和谐。 可是,大明南征军平定了贵州之地,站稳脚跟,在此地常驻军队,贵州卫指挥使马晔就立刻变脸, 命令奢香夫人税。奢香夫人拒绝,马晔就以抗税之名,羞辱奢香夫人,她税。 陈瑄说道:“……刚才行刑台上,彝人训斥我们,说他们在北元梁王统治下从没有税一说,现在他们宣府为支持大明南征军攻打北元梁王,已经提供了万匹军马和粮食,一分钱没要,大明居然还要他们税,还羞辱鞭打他们的头领奢香夫人,简直猪狗不如。” 正说着话,众人到了宣府,沐等人刚刚走进去,彝人立刻将大门紧闭,亮出武器,着沐等人放下武器投降。 沐问陈瑄:“他们在说什么?” 陈瑄说道:“他们说如果奢香夫人死了,他们就把我们的头全部砍下来,心脏掏出来献祭。” 第96章 人人有份 沐说道:“恐怕会让他们失望,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 陈瑄:“啊?”莫非沐大人变成了无心的妖怪? 沐对手下说道:“都放下武器,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们是来做客的,本该在门口就放下武器。” 手下听命,陈瑄用彝语转述了一遍,彝人依然愤怒,狂一气。 陈瑄的翻译道:“他们说沐大人放,明明是来收税的。汉人都是森林里最狡猾的狐狸、是险的群、是厕所的老鼠、是最欠揍的槌。” 总之,都不是人。 沐说道:“各位,我们南征军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北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你们是我们的盟友,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只要服从大明的管辖,无论什么都可以谈嘛。” 陈瑄翻译,对方指着沐叽里咕噜,陈瑄说道:“他们问你是那颗葱?几品官?现在贵州卫指挥使是马晔,轮不到你说话。” 是时候开始拼爹了,沐说道:“我,西平侯沐英的长子,羽林右卫指挥使,一品武官。” 听到陈瑄的翻译,对方有所动容,回了几句。陈瑄翻译道:“他们说你嘴上没,办事不牢,怀疑你说话没分量,贵州驻军只听指挥使马晔的。” 沐说道:“你们的首领是个年轻的女人,你们不照样听她的?可见年龄不是问题。何况你们现在和贵州驻军硬碰硬,本没有优势,一旦造反,会给全族带来灭顶之灾。不想全族死光,就坐下来谈判。” 对方怒气未消,又回了几句。 陈瑄说道:“马大人衣鞭打奢香夫人,羞辱他们的头人,对彝族而言,是奇大辱,想要谈判,就要马大人登门道歉,自杀谢罪。否则,彝人宁可战死,也不甘心如此受辱。” 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就地还价。沐了上衣,出宽广的后背,“不如这样,你们把我也打一顿,奢香夫人是宣府同知,是朝廷四品官。我高居一品,你们打我算是赚到了,奢香夫人挨了几鞭子,就把我几鞭。” 沐不走寻常路,听到陈瑄的翻译,对方一愣……随后拿起了鞭子,在空中舞得虎虎生风。 还真打啊!沐傻眼了,完了完了,下不了台,怎么办? 陈瑄看出沐的窘迫,也了衣服,用彝语说道:“主辱臣死,我是大明千户,朝廷四品官,愿意替沐大人受鞭刑。” 时千户等手下也纷纷衣,表示愿意替沐受刑。 沐涕零,对陈瑄说道:“你和他们涉一下,你们一人替我挨一鞭子,机会均等,不要抢,人人有份。” 众人:沐大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心中大骂沐,表面上还是要给沐做脸,下的衣服并没有穿上去,光着膀子开始排队挨。 第一个就是陈瑄,彝人正要打,大堂的门轰然打开,走出一伙人,为首的是个留着胡子的老男人,用彝语说道:“住手!” 这伙人有男有女,穿的衣服花花绿绿,沐一时花渐入人眼。 陈瑄看到这伙人,眼睛一亮,对沐说道:“这是贵州宣府宣使刘大人——” 没等陈瑄把话说完,沐连忙跑过去对喊“住手”的老者拱了拱手,“刘大人,我是西平侯沐英长子、南征军负责善后的指挥使,我叫沐。我是来宣府谈判的。” 陈瑄急的跳脚:啊,这个蠢货!看错了人!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老者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头戴起码有七八斤白花花的银饰、走起路来哗啦啦响的年轻女人上前,用标准的大明官话说了一句: “我是贵州宣府宣使刘淑贞,自从我丈夫宋钦死后,就由我代理宣使之职。” 宣府宣使,从三品的官员,比奢香夫人正四品的官还高一级,又是个强悍的寡妇。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幸亏沐脸皮极厚,脸上挂着笑容,“不好意思,我初来乍到,有眼不识泰山,刘大人巾帼英雄,是我有眼无珠。” 其实刘淑贞在一直在大堂里面暗中观察沐等人的表现,沐如此谦虚忍让,且放下武器、替马晔挨鞭子等表现的很有诚意的态度,以及沐高贵的出身,都给这位宣使留下不错的印象。 刘淑贞不仅会说大明官话,还懂得官场客套话,说道:“沐大人远道而来,路途劳累,在我宣府做客,我们招呼不周,来人,将沐大人和随从安排到客房歇下,到了晚上,我们会献上最美的酒,歌舞助兴,贵客。” 说完,还用彝语对着刚才挥着鞭子的彝人汉子言语了几句,那个汉子收起鞭子,对着刘淑贞行了一礼,让出道路,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要沐他们去宣府客房休息。 一到房间,沐就要陈瑄给他将这位刘大人的来历。陈瑄伸出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中间一划,“贵州以鸭池河为界,分为水东和水西。分别由两个土司统领,俗称水东家和水西家。两个当家的土司都去世了,他们的子在土司争斗都胜出,继承了土司之位,也就是继承了丈夫的官位,水东家是刘淑贞,水西家是奢香夫人……” 两个女人治理着当地土人。类似土官从宋元就开始有了,一直都是接受朝廷封官,自行治理,不税,只是担负朝廷征发的兵役和徭役,以及每年给皇帝提供贡品。皇帝收到贡品,必定赐给土司贡品数倍价值的物品。 沐越发不解,问:“马晔参加南征军快一年了,他应该知道奢香夫人的地位,怎么突然要水西家税,还剥了人家的衣服鞭打,这摆明了要迫水西家造反。还有,水东家和水西家划江而治,为什么独独要水西家税?” 陈瑄眉头紧锁,“我家以前在成都卫,对贵州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不过,按照以往我爹和土官相处的经验,有可能是彝人内讧,水东家想要并水西家,统治整个贵州,于是借用了马晔之手,以税为名,水西家造反,然后协同马晔出兵灭了水西家。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无论西南边陲还是中原大地,都是这个规则。” 沐大惊:“刘淑贞野心真大,她如果和马晔早有约定,那么今晚估摸是个鸿门宴,咱们要小心。” 话音刚落,就有人敲响了房门,“沐大人,我们刘大人请您参观我们部落。” 沐:“就我一个人?” 那人说道:“您可以带着所有护卫一起去,不过按照规矩,只要入了山寨,客人必须放下所有武器,由我们负责保护沐大人的安全。这是我们待客的规矩,我们会付出所有代价保护贵客。” 沐和陈瑄对视一眼,陈瑄摇摇头。 沐会意,立刻在上摊平装死,“哎哟,恐怕要辜负刘大人的盛情了,我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这会子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我们改可好?” 那人说道:“我们宣府有大夫,我要他来给沐大人看一看。” 沐忙迭声道:“不用不用,我年轻力壮的,睡一觉就好。” 那人并不坚持:“那就不打扰沐大人休息了。” 过了一会,房门又响,这次却是个女人的声音,说着官话,“沐大人,我是奢香,承蒙沐大人相救,我不尽。我手下莽撞无知,误会沐大人的好意,差点鞭打救命恩人,特上门道歉。” 都伤成那样还能过来道歉? 沐赶紧从上爬下来开门,奢香夫人坐在四人抬的竹椅上,戴着帽子模样的头饰,脸苍白,天生丽质的好模样。 除了水西家的奢香夫人,竹椅旁边还站着水东家的刘淑贞。 刘淑贞对奢香夫人笑道:“还是你有面子,沐大人都不愿意单独见我。” 沐一时有了脸热,“奢香夫人,刘大人,你们误会了,其实我——” “我明白沐大人的顾虑。”奢香夫人打断了沐,“沐大人少年英雄,心地善良,且出身名门世家,自于马晔这等贪功进卑鄙小人不同。马晔心思狠毒,他故意找我们水西家税,不找刘大人的水东家,就是想故意挑起我们内部纷争,让我们互相猜忌,各个击破,先灭水西家,然后再找水东家征税,以同样抗税的理由,刘大人造反反抗,然后灭了水东家。” 刘淑贞点点头,“我们水东水西两家同气连枝,且都是寡妇,上要和北元梁王周旋,下要弹那些虎视眈眈,想要夺走我们土司之位的同族小人。互相支持守望,才有今稳定的局面。我们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也明白亡齿寒的道理,还望沐大人为我们水东水西全族的彝人主持公道,维护来之不易的和平。” 沐和陈瑄再次对视一眼:我们小看这两个女人的襟和智谋,惭愧啊惭愧。 奢香夫人忍住背部的剧痛,“马晔辱我、打我,我一声不吭,是因担心惨叫声被族人听见,拿起武器闯进军营和马晔军队拼命。无论马晔如何坏,我们先动手,就是我们理亏,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我们百口莫辩。听闻西平侯沐英是沐大人的父亲,也是皇上养子,请沐大人做个见证,倘若将来马晔官民反,绝对是马晔先动的手。” 沐年少调皮时也曾好几次被父亲拿鞭子过,沐英至少手下留情,没打算死他,鞭子挥得虎虎生风,其实落在他身上力道并不算太大——即便如此,他都疼得地打滚,惨叫声冲破天际。 但是奢香夫人却生生忍住了超过他十倍的剧痛,疼晕过去都一声不吭,真是个坚强的女。 沐忙说道:“奢香夫人深明大义,忍辱负重,都是为了贵州和平。我必定会调查清楚赋税之事。兹事体大,我会将真相写入密旨,禀报皇上,这期间还请奢香夫人和刘大人一起配合,和我演一场戏,应付马晔的催税。” 第97章 千里走单骑 当晚,沐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军营,沐干脆是彝人抬着回来的,身后还有几个竹编的箱子。 马晔翘首以盼这位打不得、骂不得的宝贝疙瘩归来,远远闻到刺鼻的酒味,这不是喝酒,这简直就是在酒缸里泡澡。 彝人浑身不情愿的将四人抬的竹椅往地上狠狠一顿,“到了。” 马晔扶着沐站起来,彝人放下箱子,抬着竹椅走了。 “这是奢香夫人的座驾,借给我用,给我面子的哈?”沐醉醺醺的打开一个箱子,里头是金银器皿、以及女人白花花的银制头饰等等。 马晔懵了:“这是什么?奢香夫人不是一直拒绝税吗?” “水西家送给我的贿赂啊。马大人硬碰硬,鞭打羞辱奢香夫人,她都没松口税,我就想硬来恐怕不行,”沐摇摇晃晃拿出一把银制酒壶,得意洋洋。 据沐的描述,他带着兄弟们去宣府催缴税款,奢香夫人受伤太重,躺在上起不来,说改再谈。 沐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说不急不急,一切都可以慢慢商量。 水西家见沐松了口,大喜过望,摆酒设宴,款待沐,还要彝人最漂亮的姑娘跳舞助兴。 酒过三巡,沐和面前支撑款待他的奢香夫人“索贿”:“税款数目巨大,且每年都要,我是西平侯沐英的长子,自小在皇长大,皇上皇后我都,能说的上话,你把我喂了,我就在皇上面前说好话,永远不收你们水西家的税……” 马晔:难怪西平侯总是不为长子请封世子,原来不是偏心,而是长子是个孽胎祸! 奢香夫人说暂时没那么银子,先请我喝酒,沐在宴席上,看见招待的酒壶杯碗都是金器银器,还有跳舞助兴的彝人大姑娘头上戴着起码五斤重的头饰、手镯,连脚脖子上都是手指的镯子。 没钱?这不都是钱么?” “所以我就把这些金银酒具连同舞娘的首饰镯子什么都带回来了。要不然,空着手回来,多没面子啊!”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之人! 马晔算是开了眼了,“贤侄把姑娘的首饰全都下来了?” 沐摇摇头:“我是个有底线的人,都是她们自愿的,我没有强行迫。” 沐翻开最后四只箱子,“这是奢香夫人送给我的金银首饰,这个女人真有钱啊。她以为是贿赂,其实是税银。我改再去,必定还有收获,每次要一些,积少成多嘛。” 马晔竖起大拇指:“贤侄果然好智谋!” 马晔大手一挥,“把这些箱子入库房。” “不行!”沐啪啪啪盖上箱子,往一排箱子上仰面一躺,“这税银是我要回来的,先入我的私库,我找个靠谱的金银铺子,把这些金杯银壶首饰什么的都融了,铸成金条和银锭,这样才好给兄弟们发军饷嘛,要不拿个金饭碗去讨饭,成何体统。” 马晔笑道:“行,既然把催缴税费的重任给贤侄了,那就一切听贤侄安排。” 沐从箱子里翻出个银酒壶递给马晔,“见者有份,给马大人拿去赏人。” 马晔那里看得上这样?笑呵呵的接了。回到大帐,幕僚问马晔:“用税款来制造水东家和水西家分裂,互相猜疑,先灭水西,再灭水东,这才是我们的计划,可是东翁让沐接手税款之事,唯恐节外生枝,这个人太不靠谱了,什么烂招数都能想得到,事情到他手上,变数太多。” 马晔把酒壶赏给了幕僚:“我希望他继续保持不靠谱的架势,每扰水西家,催税款,当奢香夫人发现她本足不了沐的贪婪,杀了沐,我们就更加师出有名,为沐报仇,灭了水西家。” 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