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也会识时务,这些年她的寝食难安,不是他们蠢,是她蠢才对。 武婢搬了个没砸坏的圈椅过来,傅绫罗坐下,令制住林氏和陈氏的武婢松手。 林氏抬起头看到自家凄惨的儿,火气又上来了,起身恶狠狠指着傅绫罗骂。 “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们!否则我拼了命,也要去郡守府告你!” “你闭嘴!”傅老斗看着已经半昏的儿子,怒斥道。 他不是无知妇人,觉出来这个孙女有多像大儿子,心底有些发怵。 虽然傅家的荣光跟杨婉有关系,可傅家老两口一直嫌儿子只顾自家媳妇,二房也嫉恨大房的好子,傅翟不在家时,没少欺负柔弱的杨婉。 傅绫罗刚能把话说利索,就跟傅翟告了状。 傅翟也没将父母如何,只是冷着脸请了族老来,分了家。 傅威要闹腾,被亲兄长一遍遍摁水缸里,直到二老同意分家,才肯罢休。 现如今,傅威比那时候还惨。 傅老斗心里念叨着,不愧是她老子的种,叫他怎能心里不慌。 训斥过林氏,傅老斗看向被武婢拱卫的傅绫罗,咽着唾沫干笑,“阿棠,我知道过去委屈了你,但你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林氏冷哼:“这种没良心的小畜生,大概不知,嫁了人没有娘家撑的苦!” 老两口还惦记着用婚事来拿捏傅绫罗。 傅绫罗气笑了,“想要打杀我的时候,不记得是一家人,现在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要把我卖个好价格,如此一家人,不要也罢。” 傅老斗瞳孔一缩,死到临头? 陈氏趔趄着蹦起来,又忍不住骂,“你个——” 武婢目光冷厉上前,吓得陈氏往林氏身后躲,还要骂完,“你嘴胡沁!” “君舅,君姑,这死丫头定是鬼上身了,才敢如此不孝,还敢诅咒二老,必须得告诉族里,烧了她!” 林氏刚要说话,被傅老斗狠狠瞪了一眼,不甘愿地咽下嘴边的脏话。 平时家里事儿是她来张罗,可男人真发起狠,她也不敢造次。 傅老斗死死盯着傅绫罗,“你什么意思?” 傅绫罗面淡淡冲宁音示意,宁音从怀中取出几卷契纸摆在破损的矮几上。 傅绫罗:“祖父祖母大概不知,阿爹虽是因公殉职,却是犯了错才会死,我当年带着阿娘的嫁妆进入王府,为了替父恕罪,已经将嫁妆都许了军饷。” 林氏立刻反驳,“你胡说,阿翟怎么可能……” “祖父不如先看看,嫁妆单子如今都在谁名下。”傅绫罗直接打断林氏的话。 林氏不识字,傅老斗也不认识多少,但定江和傅杨氏几个字他还是认识的,心里不由就相信了大半。 傅绫罗看向陈氏,“阿赢能顺利进入王府,光凭父亲的情分不够,当年还签了契,待得及冠之年,会将傅家一半的田地许成军饷。 可惜傅家的田地,现在多半都姓了陈林,也不知到时还能不拿得出那些田地来。” 傅老斗心下一惊,顾不得两个妇人脸发白的心虚样子,赶紧翻看底下的契纸,从上头看到了傅华嬴的名字。 傅老斗也顾不得儿子半死不活的模样,赶紧拿着一叠纸凑到傅威面前,“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傅威也顾不上自己浑身的疼了,一半田地那可是上百亩,南地良田十几两银钱一亩,那是上千两银子啊! 傅家铺子经营不善,一年收入最多几百两,还有两个顾着娘家的婆娘,除了傅家眼下的宅子,真没多少存银。 不然他们也不能死死惦记着傅绫罗的嫁妆和聘礼。 “是真……”看完那一叠纸,傅威心都凉了,再次晕了过去。 陈氏趁着武婢不注意,跑上前从傅老斗手里抢过纸撕了个干净,脸狰狞看着傅绫罗,“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上瘾了是吧?” 宁音冷笑,“二夫人尽管撕,不够我这儿还有,左右都是抄录的,也不值几个钱!” 她凶神恶煞走上前,在傅家人退后的时候,又将一叠纸拍到矮几上。 宁音故作无辜拍拍脑袋,“哦,娘子心善,忘了说,傅家如今半数铺子也在嫁妆里,可惜啊,铺子快叫二夫人给卖干净了。” 陈氏脸一白,大叫:“你胡说——” 她冷冷扫了眼傅家二老,“官府都有存档可查,老太爷尽管派人去看看,傅家的铺幡现在到底姓什么!” “也就是老太爷和老夫人万事不管,二夫人卖了铺子不说,还拆了东墙补西墙,应承了不知哪家的卖身钱,想要将娘子回来,好把娘子卖了。” “眼下娘子可是王府女官,在王上身边伺候,我倒不知还有那长了熊心豹子胆的,敢买王上的女官?到时候若卖不出去,这拖欠军饷的罪名,可是要诛三族的。” 林氏一个气不上来,捂着口就趔趄在了软榻上。 傅老斗恶狠狠瞪着陈氏,“妇,你真卖了我傅家铺子?” 陈氏惊慌失措地摆手,“不,不是,我,是,是看铺子经营不善,也是为了贴补咱家家用啊!” 林氏缓过气来,起身一脚将陈氏踹倒,扑到陈氏身上撕抓,“我打死你个败家娘们!贴补家用我怎么没瞧见呢!” “这些年你从我们手里拿了多少银子去!现在命都要叫你害了!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 傅家人没什么见识,婆媳俩撕起来的时候,傅老斗已吓得六神无主。 那可是定江王,定江郡的天! 他脸苍白看向傅绫罗,“阿棠,你,你也是傅家人,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好歹她现在是女官,也只有她能替家里说得上话了,否则不是白长了这狐狸样儿。 再说到时要真诛三族,傅绫罗也逃不过! 傅绫罗垂着眸子,表情冷淡,“若祖父祖母能老老实实,别惦记你们不该惦记的,待得阿赢及冠时,说不定我能攒够赎回铺子的银钱,为祖父祖母颐养天年。” 傅老斗了手,一听傅绫罗不打算撒手不管,心里又舍不下傅绫罗的聘礼了。 她可是女官,要是能嫁个好人家,聘礼多少铺子买不回来啊。 傅绫罗看出他眼中的贪婪之,眸底微讽。 她看向被林氏着打的陈氏,凉凉道,“还有最后一桩,二婶大概是猪油蒙了心,竟跟其他封地的细作勾结,意图毁掉我,好在王上身边安细作。 这比拖欠军饷还要命,倒是不会诛三族,可悄无声息让人没了命,对王上来说并非难事,此事可等不到阿赢及冠。” 林氏和陈氏的动作一顿。 陈氏脸哭嚎都忘了,一下子将林氏掀翻在地,趔趄爬起来。 她那张被抓破的老脸,头一次跟雪似的白,声音尖厉,“什么细作?你胡说八道,那分明是王府后宅的贵人!”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立刻捂住了嘴。 宁音轻嗤,“后宅里,都是京都和各封地赏赐来的夫人,二夫人是趴她们底下听过,知道她们不是细作?” 陈氏了半口气,哆嗦着瘫在地上,再也没有叫嚣的神气儿。 傅老斗也傻眼了,吓得一股跌坐在傅威身上,得傅威半昏中惨叫出声。 细作?家里妇人太出息了,这,这不是叛逆大罪吗? 林氏干脆就没能爬起来。 * 回王府的马车上,宁音捧着脸,想一路笑一路。 尤其是想到,陈氏被赤红着双眼的老两口混合双打,着代的场面,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快到王府的时候,护卫近马车前禀报,“傅长御,人已经抓了送去统领那里。” “好,辛苦了。”傅绫罗一直靠在马车上闭目凝神,闻言睁开眼,强打神笑道。 宁音察觉出娘子心情不好,掀开帘子看了眼,见周围都是蓑衣武婢,这才小声道:“娘子,二夫人只跟个陌生铺子的掌柜联系,也不知到底是哪个夫人,卫统领能查出来吗?” 傅绫罗软声解释,“查不查得出,倒也不十分要紧,人被抓,蛇总会受惊,就不必担忧她立时算计。” “让我缓口气,坐稳了长御的位子,只要她不死心,早晚能查出来。” 到时收拾对方的法子,多得是。 说话的时候,傅绫罗脑袋靠在车壁上,狐狸眼儿微阖,削弱了妩媚之,芙蓉面白到透明,带着柔弱的破碎,令人从心底怜惜。 宁音怕车壁硌得慌,心疼地将傅绫罗揽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肩膀。 “娘子,好不容易把傅家给收拾了个彻底,您不高兴吗?” 傅绫罗将脸儿埋在宁音颈间,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雨中,“我高兴,我就是……想阿爹阿娘了。” 她这些年一直没回傅家,傅家宅子在她记忆中,还是阿爹阿娘在时的模样。 今回去,阿爹阿娘留下的痕迹全被换掉了。 傅家二老和二房虽然怕她,心里恨不能她早些死。 族老虽为她出头,就跟以前眼睁睁看着阿娘被死一个道理,他们在意的是傅氏的传承。 傅华嬴……大概也会受到祖父祖母责怪,二叔二婶的打骂,恨她绝情。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清楚,天下之大,她没有家,也再无亲人,与孤魂野鬼也没甚区别。 宁音听着她沙哑的声音,眼泪扑簌着落下来,紧紧抱住傅绫罗,哽咽道:“娘子别难过,宁音就是你的家人,你还有我呢。” 宁音只觉肩膀一热,而后听到了娘子哽咽一声嗯。 这雨天像是连老天爷都在为她们哭泣,导致主仆俩下马车的时候,身上还萦绕着浓浓的悲伤气息。 但傅绫罗刚下马车,就见到了卫喆。 卫喆目光有些愧疚:“阿棠,今发生的事情,王上都知道了,请你去书房,给他个意的解释。” 傅绫罗和宁音愣了下,只一瞬功夫,悲伤氛围就消退了个干净。 宁音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傅绫罗着气站直身子。 两人无打采的眸子都瞪了个滚圆,像是两只被猎人惊到的小兽。 第19章 (微修)024lQ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