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次都说工作忙， 知道，年轻人忙点好，”老人家在电话里叹气，“忙到回家都没空吗？” 徐白不知道如何回复。 因此她默不作声。 继续道：“我七十多岁了，不指望再活几年，见你一面，就少一面。” 或许是因为近来降温，徐白的年老体弱，受了风寒，跟着咳嗽了几声，嗓音较之以往，越发显得苍老。 徐白松口道：“再过几天，我 空……” 却说：“别等了，今天回来吃饭吧，你爸爸，还有你继母，两个人都不在家。” 她碎碎念道：“昨晚梦到你了，梦到你小时候啊，像个小粉团儿，我抱着你去邻居家唠嗑，大家就都问我，怎么你家孙女儿，长得这么水灵……”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徐白四岁以前，还没搬到北京，在老家大院生活，记忆也十分模糊。 那时父亲工作繁忙，母亲还没上手家务，和他们住在一起，帮忙照顾年幼的徐白。 会把徐白抱在腿上，教她唱儿歌，给她讲故事，跟她说农民如何种地，麦子如何结穗，秋天的田野被风吹过时，会有一片金 的波浪。 徐白趴在栏杆上，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她答应了今晚去看，因为父亲和继母都不在家。 当天傍晚五点半，徐白离开了公司。 谢平川今天也要加班，无法和徐白一起回去。徐白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换了个方向坐地铁，在对街转角的位置，她瞧见了一家包子店。 包子店门铺很窄，老板娘站在外面，拿着一只扳手，修一块掉落的门牌。 没过多久，两人视线 汇。 徐白愣了一瞬，有些不确定：“简云？” 简云报以一笑，用纸巾擦了擦手：“是我。” 她没有徐白的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徐白在附近上班。 重逢在人来人往的长街路上，喧哗热闹都在别处，她们的区域被隔离开。简云端起一笼屉的包子，扶着竹木的蒸笼，招呼一句：“你要不要尝一尝我做的包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徐白应道：“好啊。” 包子是新出炉的，不仅有三鲜馅，还有猪 白菜馅。徐白不敢多吃，随便拿了两个，用油纸袋子装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再然后，她开始纠结，要不要付钱。 简云戴着塑料手套，合上了笼屉盖子：“我请你吃，不要给钱了。” 她已经走回了门店内，徐白站在外面看她：“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曾经的朋友多年不见，问候的话也不可避免。 因为时间和距离而拉远的朋友关系，却是不可能再次恢复了。原因很简单，她们不再是朝夕相对的同学，也没有藕断丝连的利益牵扯，彼此说话都很注意，像是 悉的陌生人。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简云忍不住坦诚道：“我高中没有念完，就辍学了。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和老公离婚，妈妈帮我带孩子，我在这里开包子店。” 简云用干净的抹布，擦拭店面的门台：“我女儿七岁了，在上小学一年级……”她笑着问：“你呢？小白。” 徐白心中惊讶，面上未曾表 。 她对“离婚”二字很  。 单身抚养孩子，是她另一个注意点。 徐白料想简云过得辛苦，措辞也更加谨慎：“我念完书，就回来上班了。今天打算去一趟家，所以走到这边坐地铁。” 简云点了一下头，又和她说了两句，便开口告别了。 徐白也和简云挥手，继续走向地铁站。期间她回了一次头，发现简云还在看她，目光有些茫然，好像能从昔 同学的背影里，瞧出一点青葱年少的痕迹。 过往的青 、回忆、和憧憬，像一阵拂过的风，你能觉得到，却永远抓不到。 徐白 风向前走，搭了一班地铁，绕了一个街区，在当晚六点整，到达了家——又或者说，是徐白父亲现在的家。 徐白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现在的家，离她的公司那么近。 没有欺骗孙女，家里确实只有她一个老人。 徐白的父亲、继母、和弟弟，此时此刻都不在家，问及他们，的回答是：“你也知道吧，你弟弟叫徐宏，宏远的宏，你爸爸希望啊，他志向宏远，将来能成材。” 她把徐白带到餐桌边，接着说：“宏宏不像你，他太顽皮了，今天在学校里，打了一年级的女孩子，把人家牙齿打掉了，你爸爸和继母，都被老师找了过去。” 言罢，也不想提孙子了。 准备了晚饭，依据徐白小时候的口味，包括了红烧排骨、糖醋鲫鱼、爆炒牛，和一盘油淋辣椒。 她亲手给孙女盛饭。 徐白就坐在客厅里，抬头环视四周。 父亲一家四口的房子，居住面积算不上大，装修风格偏向简洁，墙边贴着历和壁画，窗台上没有盆栽，只有发暗的烟灰缸。 徐白端起饭碗，但没有动筷子。 她和聊天，讲到了留学的事，给她夹菜，顺便问了一句：“小白啊，都不敢问，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餐桌就放在客厅，不远处便是沙发。沙发是深红的，布料略有破损，旁边还有小刀刻痕——大约是调皮的男孩子，无聊时犯下的错事。 徐白扫眼看过，实话实说道：“我妈妈定居意大利了。” 徐白的上了年纪，耳朵有些听不清，因此老人家“啊”了一声，再次开口问了一遍。 “我妈妈定居了意大利，”徐白抬起头，扬起了声音，和重复道，“她嫁给了一个香港人，他们都是画家，现在生活得很好。” 没错，母亲也重组了家庭。 父亲这一边，徐白无意联系。母亲那一边，徐白话题渐少。 她没想过游走在别人的家庭中，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徐白还没拿起筷子，客厅传来开钥匙的声音，她偏过脸看向玄关处，只见正门打开一半，传来男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哭，以及父亲和继母的大声争吵。 这里不是四合院，是门户独立的高楼，在走廊上发生争执，很容易闹得人尽皆知。 父亲已经顾不上颜面，他心中有怒，几乎是吼声道：“陶娟，你 本不会教育孩子，你看看你把儿子教成了什么样？” 第28章 门廊之外，继母的声音格外刺耳：“教育儿子全怪当妈的？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她拎着手里的徐宏, 不顾儿子撒泼耍赖, 将他拖进了房门内。 徐宏还在哭叫。作为一个年仅九岁的男孩子, 他可以发出尖利的喊声，伴随着哇哇的哭腔，嘴里说着听不清的话, 嗓子也带了撕裂的破音。 父亲大概听得烦了，狠狠拍着儿子的后背：“一天到晚不是骂人，就是哭, 你长大了能干什么事？” 徐宏被父亲斥责, 自尊更是崩塌，他索 瘫在地上, 一边哭一边打滚, 鼻涕和眼泪抹在脸上，凸显一股可怜劲儿——终于触动了徐白的。 扶着餐桌，缓慢站起了身, 她踉跄几步, 走向玄关处。 “行了行了, 别再吵架了，” 间系着围裙, 还没来得及解开，她捏起裙布的一角，擦拭孙子的脸蛋，“打也打了, 骂也骂了，宏宏知错了。” 此时此刻，便是救世主，是夜晚的灯塔，是 途的归路。徐宏猛地扎进她怀中，哭到自己打起了嗝。 徐白隔岸观火，恰如冷漠的路人。 父亲撇眼，见到了女儿。 他本有一肚子的火，却突然发不出来。 愤怒让人丧失理智，也让面容变得狰狞，但在徐白的面前，他仍想做个慈父。 耳畔就是儿子的哭声、 子的咒骂声、老人的安抚声，杂声混音，不绝于耳，吵得他头疼。 父亲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小白？你回家了。” 徐白的继母抬起头，绕过遮挡视线的衣架，这才看到端坐的徐白。 今多云转 ，气温偏低，徐白仍然穿着连衣裙，加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她的侧脸被长发遮挡一半， 致漂亮的眉眼像极了母亲。 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仇人，室内的氛围陡然低沉。 继母解开脖子上的丝巾，前一秒还骂骂咧咧，这一刻就能笑容 面：“呦，你们家小白回来吃饭了。” 话音未落，儿子的啼哭也停止了。 他搭搭地扭头，瞧见餐桌旁的徐白。她的面前摆着红烧排骨，草莓味的酸，还有两条糖醋鱼——人在处于窘状的时候，常常见不得厌恶的对象，过得比自己还要好。这大概算是一种天。 徐宏并非例外，眼神愈加憎毒。 他的父亲却放下书包，径直走向了客厅：“小白，上次在街边见到你，爸爸都没和你说上话。” 父亲拉开一把椅子，坐到了徐白的对面：“你在英国这么多年，过得还习惯吗？现在回来工作了，住在公司旁边吗，要不要爸爸帮你找房子？” 他隐约猜到徐白和谢平川在一起了，毕竟上一次会面的时候，谢平川紧紧牵着徐白的手。到底是看着徐白长大，父亲对此并不意外，但仍然保留了关心。 他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和谢平川也有点关系——邻居家的儿子那样优秀，无论学业亦或常起居，完全用不着父母 心。而且谢平川目标明确，稳扎稳打，轻而易举就获得了成功。 谁不盼望人生美，儿女双全？他自问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免俗。 徐白却道：“我在英国很习惯，不过更想回国，房子也不用找了，我没有宿街头。” 她语气和缓，神平静，但是话里的刺，谁都能听出来。 父亲把手伸进口袋，打算摸一烟。 不过想到徐白讨厌烟味，父亲的动作一顿，最终什么也没拿。 客厅里陷入冷场，风从窗口吹进来，扬起浅杏的窗帘。天边一排云影浮动，倒映在洁白的瓷砖上，墙角和窗帘接之处，隐隐藏着一幅画框。 徐白偏头望着，心中有些好笑。 她的左边还有一个空位，继母便不客气地坐过来。 “小白啊，来，吃菜，”继母拿着筷子，为她夹起鱼，“英国过得苦吧，没国内好吧？我也想让宏宏深造，要去就去美国。” 她随口说完这句话，又抬眸审视徐白一番：“上次见到你，你才十五岁，现在都是大姑娘了。”024ｌＱt.Cｏm |
空……” 
的波浪。 徐白趴在栏杆上，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她答应了今晚去看
汇。 徐白愣了一瞬，有些不确定：“简云？” 简云报以一笑，用纸巾擦了擦手：“是我。” 她没有徐白的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徐白在附近上班。 重逢在人来人往的长街路上，喧哗热闹都在别处，她们的区域被隔离开。简云端起一笼屉的包子，扶着竹木的蒸笼，招呼一句：“你要不要尝一尝我做的包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徐白应道：“好啊。” 包子是新出炉的，不仅有三鲜馅，还有猪
白菜馅。徐白不敢多吃，随便拿了两个，用油纸袋子装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再然后，她开始纠结，要不要付钱。 简云戴着塑料手套，合上了笼屉盖子：“我请你吃，不要给钱了。” 她已经走回了门店内，徐白站在外面看她：“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曾经的朋友多年不见，问候的话也不可避免。 因为时间和距离而拉远的朋友关系，却是不可能再次恢复了。原因很简单，她们不再是朝夕相对的同学，也没有藕断丝连的利益牵扯，彼此说话都很注意，像是
悉的陌生人。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简云忍不住坦诚道：“我高中没有念完，就辍学了。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和老公离婚，妈妈帮我带孩子，我在这里开包子店。” 简云用干净的抹布，擦拭店面的门台：“我女儿七岁了，在上小学一年级……”她笑着问：“你呢？小白。” 徐白心中惊讶，面上未曾表
。 她对“离婚”二字很
。 单身抚养孩子，是她另一个注意点。 徐白料想简云过得辛苦，措辞也更加谨慎：“我念完书，就回来上班了。今天打算去一趟
同学的背影里，瞧出一点青葱年少的痕迹。 过往的青
、回忆、和憧憬，像一阵拂过的风，你能
风向前走，搭了一班地铁，绕了一个街区，在当晚六点整，到达了
本不会教育孩子，你看看你把儿子教成了什么样？” 第28章 门廊之外，继母的声音格外刺耳：“教育儿子全怪当妈的？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她拎着手里的徐宏, 不顾儿子撒泼耍赖, 将他拖进了房门内。 徐宏还在哭叫。作为一个年仅九岁的男孩子, 他可以发出尖利的喊声，伴随着哇哇的哭腔，嘴里说着听不清的话, 嗓子也带了撕裂的破音。 父亲大概听得烦了，狠狠拍着儿子的后背：“一天到晚不是骂人，就是哭, 你长大了能干什么事？” 徐宏被父亲斥责, 自尊更是崩塌，他索
瘫在地上, 一边哭一边打滚, 鼻涕和眼泪抹在脸上，凸显一股可怜劲儿——终于触动了徐白的
间系着围裙, 还没来得及解开，她捏起裙布的一角，擦拭孙子的脸蛋，“打也打了, 骂也骂了，宏宏知错了。” 此时此刻，
途的归路。徐宏猛地扎进她怀中，哭到自己打起了嗝。 徐白隔岸观火，恰如冷漠的路人。 父亲撇眼，见到了女儿。 他本有一肚子的火，却突然发不出来。 愤怒让人丧失理智，也让面容变得狰狞，但在徐白的面前，他仍想做个慈父。 耳畔就是儿子的哭声、
子的咒骂声、老人的安抚声，杂声混音，不绝于耳，吵得他头疼。 父亲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小白？你回家了。” 徐白的继母抬起头，绕过遮挡视线的衣架，这才看到端坐的徐白。 今
，气温偏低，徐白仍然穿着连衣裙，加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她的侧脸被长发遮挡一半，
致漂亮的眉眼像极了母亲。 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仇人，室内的氛围陡然低沉。 继母解开脖子上的丝巾，前一秒还骂骂咧咧，这一刻就能笑容
面：“呦，你们家小白回来吃饭了。” 话音未落，儿子的啼哭也停止了。 他
心。而且谢平川目标明确，稳扎稳打，轻而易举就获得了成功。 谁不盼望人生美